斗士?”

范妮的神色愈发不安,“他应该遵循奴隶的本分。”她说,“他已经逾越太多了不是吗?”

赫伦握住卢卡斯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模,像是在证明什么。

“那也是我允许他逾越的。”

卢卡斯心里一颤。蓝眼睛掠过一丝光芒,像船只在海洋上翻卷出来的尾流。

“你不能这样!赫弥亚!”范妮大叫着,“他是个冷血的怪物!他永远不会控制自己!他只是贵族们的玩物,是整个罗马堕落的根源!”

赫伦沉默一阵,长久地盯着范妮。他的眼神带有审视,像是要把她层层看透,穿透她躲闪的眼睛,探寻她真正的所想所顾虑。

很久,他才低沉地说:“您是我的母亲,我对您的意见保持尊敬。但很遗憾,我不能接受。因为您根本就不了解,我和他共同经历过什么。我敢说,如果没有他,您不可能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赫弥亚……”范妮惊讶起来,“他只是个奴隶!他身份卑贱,连餐室里的装饰花瓶都比他值钱!你难道要为这样一个低贱的东西、去违背你的母亲嘛?!”

“他的确身份卑贱,连拉丁文都认不全,读起书来错字连篇。他还有擅自离家的前科,还总是喜欢自作主张!我敢打赌,不会再有比他更不听话的奴隶了!但即便是这样,谁都不许骂他,因为他的主人只有我一个。换言之……”

赫伦停顿一下,加深了语气,“他是我的!”

第34章 石棺里的金盒

赫伦的宣言以低吼而出。他高扬下巴,眼神冷峻而严肃,紧紧抓住卢卡斯的手不放,像极了为守护圣物而漠视一切的教徒。

他的强硬气质像尖针一样刺过来,柔弱的长相也盖不住;倒不如说这更符合他内心的本相。

范妮蹙起眉,忧愁地说:“赫弥亚……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普林尼还躺在波利奥的祖墓里……他要是知道你如此纵容一个角斗士,一定会气得半死的。”

赫伦听到她再次提普林尼,心里烦躁起来。

“很简单,那我就去掘了他的墓。”他说,“那种不配为人父的家伙,就应该遭受这样的恶果。”

范妮怔怔地看着他。她不相信赫伦能说出这种话。

卢卡斯扶着赫伦进了屋,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此时此刻,赫伦才有所松懈,那种剑拔弩张的气质消退了,显露出本质的阴柔。他的双手疼得发颤,满手都是血,手背已经血肉模糊了。

卢卡斯蹲在他腿边,把残留的石灰清理掉,细腻地为他涂抹药膏。

一缕阳光扫到卢卡斯的头发上,映出亮堂堂的金色,好象把漂浮的灰尘都染金了。

赫伦想起羊皮卷上的烫金,或是被拆成丝线的金绸缎。

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金发。

卢卡斯茫然地抬头,“疼吗?”他问。

赫伦这才感觉到疼,点了点头。

卢卡斯轻缓地涂药,“刚才……谢谢您能为我说话。”他说。

“没什么。”赫伦轻描淡写,“我说过,我是你的主人,你从皮到骨都属于我。就算你被打骂,也只能是被我打骂。”

卢卡斯笑了笑,为他缠绕纱布,“我很高兴您说的都是真心话,而不是一时兴起的开脱词。”

“当然是真的。”赫伦换了个口气,“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无虚假……”

卢卡斯动作一顿,抬眼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您真的要……”

“你猜对了。”赫伦沉沉地说,“我要去掘了普林尼的墓。不过……我不是为了泄私愤。”

卢卡斯一头雾水。赫伦拍了拍他的脸,“还记得我母亲曾说过,她想和普林尼合葬一口棺的愿望吗?她快要不行了……我得让她毫无遗憾地离世。”

他轻微地叹气:“再怎么争吵,她都是我的母亲啊。”

……

赫伦需要购置一口足够大的石棺,保证其能容纳两具尸身。

出发去殡葬馆那天,遮蔽阳光的昏云彻底消散了。

金纱般的阳光攀上积雪,天空非常蓝,似乎要变成海水倾泻而下。太阳被远处的雪山挡住半只,像一枚金石镶嵌在蓝白之间。人们感恩积雪之中的温暖,被寒冷逼得躲屋里的人也出来了,闲逛着,街道活络而热闹。

卢卡斯驾驶着马车,艰难地通过一个拥挤的街道。

华贵的马车停在路间,周围人头攒动,像坐在流水之中的一块静石。

有大胆的小孩儿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伸手去抓车窗外的薄红纱。

这时,马车向前走几步。嘶地一声,红窗纱被他扯掉了一半。

攥住红纱的小手僵在空中,小孩儿吓得呆立在地。

他看到车窗的棉帘晃动几下,紧接着就被掀开。

他愣住了。

一张漂亮的脸孔映过来,眉眼极干净,像神话里众神追捧的人物。

被撕剩的半张红纱飘扬起来,遮住他半边脸。

赫伦斜瞥一眼红纱,淡漠地说:“你闯祸了。”

小孩儿呆愣地盯着他,嘴唇象征性地动了动,说不出一个字。

他怀里的狗似是感知赫伦的恶意,汪汪叫起来。它体型很小,花色皮毛,耷拉的耳朵竖起,龇牙咧嘴,黑豆眼睛锃亮锃亮的。那毛绒绒的弱小身体轰出尖锐的吠叫,短胖的小腿攀住小主人的胳膊。

它忠诚的程度,绝不亚于守卫神庙圣火的圣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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