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手里的烛光扩散成一团黄光,蚕茧一样将他包裹起来;倘若这黄光更浓密些,就显得他好象作茧自缚的桑蚕。

他在一个转角停驻,烛苗晃荡一下。他转过头,烛火摇曳的光与影像大手一样摸过他的脸,使他的面目有点狰狞。

他指了指前方,朝赫伦笑道:“这就是我的筹码。让我看看,您为他让到什么程度。”

赫伦走过去,转过身来。

这一瞬间他感觉身处幻梦,意识与ròu_tǐ分离,像被击碎一样飞溅到四面八方。

出于本能,他猛地上前跑几步,又戛然停下来。

一个金头发的人被绑在尽头的十字架上,低垂着头,腰上腿上缠着纱带,渗透出斑驳的猩红。他的嘴被一只小铁罩固定住,铁罩由一根一根灰色的细铁焊接而成,挂到他的耳后。他的锁骨像锯子一样盘踞在肩膀,健美的身体在衰弱地呼吸。烛光从他的肩头倾泻而下,滚落到脚边。

他的姿势很有仪式感,使他像一个即将被焚烧而死的祭品,十分悲壮。

护住他心口的棕红色皮甲,即使赫伦衰老到意识不清,都如海底的珊瑚礁一般在记忆里鲜明、巍然不动。

那是他的卢卡斯。

卢卡斯听见动静,金毛刷似的睫毛一抬,海蓝色的眼睛暴露无余,罩一层重伤带来的血雾。

他的眼光本透着股机敏和凶狠,在看到赫伦时就迅速冻结成冰,然后哗啦一声碎裂掉了。

赫伦眼前发黑。他使劲眨几下眼,居然感觉到一丝惶惑。他下意识地移动脚步,越走越快,最后跳过去,迟疑地抬手,轻摸卢卡斯的金发和蓝眼睛。他的大脑被撞击得生疼,似乎没有了血液,险些要昏迷过去,他甚至觉得这是有人盗窃了卢卡斯的外壳,用来欺骗自己的。

他捂着嗓子,感到一阵旋风以雷霆之势横扫过脑际,造成一片狼藉。他呼吸得越来越快,腿脚不受控制地摇晃。他死去的、沉寂的血管和皮肉,于此时迅速地鲜活起来,干枯的灵魂再一次充起了血,巨大的跌宕将他灭顶。他的心脏像是被袭击过一样,砰砰直跳着以作最有力的反击。

沉封已久的咽喉开始颤动。那些流动在血液里的、支离破碎的伤痛,都汇集成一股类似铁锥或石锤的坚硬东西,将封住喉头的诅咒打破了。

卢卡斯复活了,赫伦也是。

“卢……卢卡斯……”他喊出他的名字。他发声了。

因为铁罩的缘故,卢卡斯不能出声。他的眼睛微微颤动,喉头动了一下。他并不希望赫伦出现在这里。

达荷捂着嘴低笑着,阴险的笑声从手指缝里传出来。他的眼睛里伫立着两点黄光,随着晃动的眼珠乱跳。

“您会说话了呢,波利奥大人……”他说,“您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赫伦剧烈地咳嗽几下,丢掉手里的蜡板。他弯下腰抽几口气,好象要窒息一样。死而复生的灵魂,显然没有能力操纵激动过度的身体。

“如果我的调查没错,这个叫卢卡斯的奴隶是您的心腹。他的皮甲料子精良,比有些贵族的皮靴还要昂贵。我相信只有极为受宠的奴隶才会有此殊荣。”达荷走过来,用烛苗对准卢卡斯,晃悠几下。

“一个以使唤奴隶为乐的贵族,要想寻觅到忠心耿耿的心腹,这可是难于登天的。”

“……放了他。”赫伦有气无力地说。

“当然可以。”达荷笑道,“前提是您必须退出护民官的选举,消失于政坛。”

“我可以退出。”

“口说无凭。”达荷说,“我要您将名下的玫瑰园转让给我。”

赫伦直起身子,从眼梢斜斜地看过去。他的头脑尚未清明,眼睛还很模糊。达荷有点驼背的身影在朦胧的视野里游荡,烛光从下至上打亮他神色狡猾的脸,像极了一只飘忽不定的邪恶游魂。

赫伦喘息着,口齿还不怎么清晰:“你想要我的钱财……”

“不,我想让您堕落为骑士,从元老阶级跳出去,永远没有资格与我抗衡。”

“可以。”赫伦没有犹豫,指了指卢卡斯,“放了他,现在……”

达荷满意地点点头,递给赫伦一张纸。这是让出玫瑰园的合同,赫伦果断地盖了印章。

奴隶走上前,将栓住卢卡斯的绳索剪开。赫伦手忙脚乱地把禁锢他嘴巴的铁网罩取下来。

卢卡斯奄奄一息,嘴唇已经干裂泛白了。他面色苍白,一点活人该有的血色都没有。他的眼皮重重地下坠,眼缝间透出蓝色的微弱光芒。他所有的强悍和锋芒,现在都消弭了,只有一具看似强健的身体;好象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孩,穿戴着唬人凶悍的服装和面具,实则毫无攻击力。

恍惚中,他搂过赫伦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气若游丝地说:“赫伦,你来了……”

他忘了称呼赫伦为主人。

赫伦心里一酸,眼里要有晶亮的液体流出来。他抱着他,抽泣几下,眼前泛起漫漫大水,金黄烛光和卢卡斯的金发在视野里搅成一团。

许多许多的话语卡在喉头,卢卡斯总能给他的灵魂致命一击,也能强行将他复活。他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信念灵魂都拴在卢卡斯手里了;只要卢卡斯一点头,他就能做出许多违背常理的事,哪怕是再死一回。

他低下头,轻轻咬了卢卡斯的肩膀,再颤抖地开口:“我真是恨死你了……卢卡斯……”

两人艰难地乘上马车。

赫伦将卢卡斯的头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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