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爷......你也要平安无恙地归来啊。”
袭人眸中隐隐一动容,缓缓勾起了唇角,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笑。他点点头,温声道:“好。”
他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征程。
与宝玉相比,这条南下之路,袭人走的更为艰难——他原不过是穷苦人家出身,从五六岁起,便日日待在那座富丽堂皇的荣国府里,几乎不曾迈出一步。他手上无多少银两,不过是宝玉曾赏他的一些金银锞子,也不会骑马,遇到偏远之地无人愿意搭他一路,便只能选择顺着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咬牙走下去。
然而真正的难处却远不在此。他孤身一人,容貌虽是及不得晴雯,却也已是上等,这一路行来,只怕招惹了一些个盗匪之流。因而袭人行至何处都用黑灰糊了脸面,佯装自己不过是个寻常的庄稼汉子,行事赶路皆是小心翼翼,生怕何处惹来了祸患。
待到无人之处时,更有些许野兽纵行,他一人独寝,哪里敢安心躺下?只得就地生起一团火堆来,靠着这火,强撑着不教自己睡过去。待到第二日行到村庄中或城中,方才借个住处或寻个客栈,稍稍休息一下。
如此而来,这一段南下之路,他走了整整两三月方到。走时尚且是寒冬腊月,如今却已是残冬之时,虽仍有些寒意,到底暖和了一些。他就这般坚持不懈地一路走下来,终于在南海之处,从村民口中打听到了宝玉如今所在之地。
好在宝玉生的着实是太过出色,于那一众糙汉子中,更是格格不入、鹤立鸡群。凡是曾见过他的村民,皆对他记忆犹新,因而袭人得以畅通无阻,与一个好心的老人家同行,一起向着营地处走去。
这几月来的疲惫令他的双腿都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可心却是砰砰地、欢快地跳跃着的——便连袭人自己都已然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如何一路走到了这里,可他心中却着实有着这样一股执念,想着要去见宝玉,要依言伴在宝玉身边,这股执念甚至强过了身体上的苦痛,令他的决心一丝一毫也不曾被动摇。
而如今,他终于要寻到那个人了。
袭人望着前方的路,眸中满满皆是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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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仗打的是前所未有的天昏地暗,硝烟弥漫之地,便连日月都了然无光。柳寒烟用兵向来老辣,因而采取了三方包抄之势,杀了昨日刚被收拾过的倭寇个措手不及。待到终于生擒了皇子之时,已然是第二日天光破晓了,便连宝玉的衣角亦淅淅沥沥向下滴着血水,兀自喘息不止。
眼见皇子被扣,倭寇群龙无首,登时不敢再轻举妄动。柳寒烟得以命骑兵再行追逐这群残兵败将,直到将其悉数截杀方才停下来。唯有几十人从中慌不择路地逃脱,其他人等,大多数做了大庆兵士的刀下亡魂。
柳寒烟高高骑于马上,望着这遍地皆是横尸飞血的战场,一下子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他踏在这块被无数鲜血浇灌了的热土上,低声道:“收拾这些战士的尸身,回营。”
因着又大胜一场,这日众人回去之时,俱是兴高采烈。虽满身疲惫,却恨不得哼支小曲儿来。
直到路上有前兵发觉了有一处异样,众人急急上前查看,这才发觉,竟是倭寇抽出了几百人来趁此机会偷袭大庆营地!
偏生今日这路上皆是欲要上山躲避的百姓,杀红了眼的倭寇自然不能轻易放了他们,若是其中有一人逃脱了前去报信,便又是一场败局了。因而,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不带任何怜悯,将眼下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也屠杀了个干净。
有人于军中不敢置信道:“我们昨日来之时还见过他们,他们还是好好的啊......”
而如今,昨日尚且冲着他们无声行礼、愿他们大胜而归的人,眼下却永远地长眠于此了。数十具尸体就这样被随意扔在路边,鲜血斑斑,将身下的泥土亦浸染出了一大片暗红色。他们的眼睛却仍然不甘心合上,使劲儿地瞪大着,死死地望着这天空。
便是素来心狠的护国公,此刻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悲哀来,用力地闭了闭眼。
“葬了吧。”
这便是战争。
宝玉默不作声翻身下马,也帮着上去处置尸首。他小心翼翼将其中一位老人家的衣裳整理好之时,却忽然间发觉身旁那具被斗篷蒙了脸的尸体上,因着衣裳在挣扎中散乱开来,前襟大开,竟露出了一样他极其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个官窑白瓷碗。用带子严严实实地装了,被护的极好,里头的东西已然辨不出是什么,此刻洒了大半,像是何种吃食。
不知为何,他竟不由自主连手也颤抖起来。
那个碗上,赫然印着贾家惯用的牡丹纹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意外不想说话,顶锅盖逃走~
第90章 生机勃勃
这一瞬间, 宝玉脑内都变为了一片空白, 似乎这呼啸的、带着些寒意的风一路吹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将他所有残余的念想卷了个干干净净。他木呆呆站在原地,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人, 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
护国公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觉蹙了下眉, 大步跨过人群向他走来, 揽住了他的肩膀, “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没, 没什么。”
宝玉强笑了下,只觉得胸腔内心跳声如擂鼓。这纹路虽眼熟, 可亦不止有贾府一家使用, 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