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战场上的残酷与惨烈,可当亲耳听闻驸马死里逃生的过程,仍能听到自己心中的颤音,好在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对我而言这便是最好的事。
几位将军见我听完怔然而默不作声,却是不知如何把话给接下去,还是陆陵君知我心意,道:“公主与驸马爷久别重逢,便不叨扰公主歇息了,属下先行告退。”
他这话一说,其他三位将军也就幡然了悟,赶紧道别后告退,整间屋子终于只剩我和驸马两人。
窗外天幕漆黑,清风拂着烛火欲熄,我见他面色苍白,猜他应是冻着了,念及于此就除下外衣,钻入他的被褥之中想要替他取暖,没想到他一重伤病患的被窝居然如此温暖,我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着实累坏了,眼睛一闭,这温软层层袭来,不过是须臾的功夫,便搂着他睡着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亮。
我是被小鸟吱吱喳喳的鸣叫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日出尚未完全升起,天还蒙蒙亮,我揉着眼睛,脑子有些犯浑,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哪儿。待瞧清了跟前仍在熟睡之中的驸马,想起他死里逃生,而我与他同床共枕了一夜,心莫名的安了下来。
神思回归之时,我撑起身子去俯看他的脸,眉毛一道小小的口子已结了痂,应是战场上险些避开敌军的刀锋所致,我心疼的去轻抚他的伤痕,摸完了之后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眉眼,再到鼻梁,最后触到他嘴上时不知怎的手指就不听话的被我的唇替代了。
思慕太久太久,唯恐眼前是一场美梦,我小心翼翼的亲吻着他,却见他眉睫微微一动,我呆呆的停住,看到他缓缓睁开眼,在晨曦的映照下,那清眸泛着波动,我怔怔看着他,有那么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醒了,下一刻,他揽臂将我在怀中,身子微微的颤,“阿棠……”
我咬着唇正要开口,他忽然说:“别说话,你每次一说话,就要消失不见。”
我浑身一僵,等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就感觉到眼眶一热,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他见我哭了,伸手拂去我的泪,我听到我自己哽咽的声音:“梦里的我也是爱哭鬼么?”
宋郎生的手指一抖,他几乎完全傻了,半晌,他轻声问我:“阿棠……真的是你?”
我抬手抹了一下眼泪,“不是说我一说话就会噔的消失么?我没消失就说明我是真的啊。”
“你,你怎么会来这儿?你可知这有多危险?”他忍不住出声责备我,可搂着我的手却更紧了,我生怕自己压着他的伤口,把他往外推出一点点,嗔道:“说我危险?是谁九死一生,若不是陆陵君赵乾他们同我说起,我都不敢相信,你几时如此骁勇,连命都可以不顾了?”
他微微含笑,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知道自己定能战胜此劫,既然答应要回去寻你,绝不会食言。”
我委屈的抱着他,“反正,我不要再离开你了,我也不要再装什么大义凛然,我就要你平平安安的。”
他柔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呆了会儿,“什么事儿?”
他叹道:“你心中定是受了委屈,要不然,怎么一见到我便哭成了泪人儿?”
我止住哭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轻轻道:“驸马,我……父皇……临终前,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告诉了我,我的身世……”
不知是否错觉,我感觉到他浑身微微一僵,再抬眼时,他又神色如常,“身世?”
“嗯。”我点了点头,“他告诉我……我并非是他与母后亲生的女儿……”
我把那日父皇同我道明的慢慢的说了出来。
那些令我锥心的真相一直在我心中缭绕不散,我觉得自己就像找不到自己归巢的鸟儿,漫无目的的在浩瀚的天空中飞,直待回到了宋郎生的身边,我才能卸下所有的束缚与包袱,肆无忌惮的哭泣,毫无顾虑的告诉他我的难过和伤心。
他会在我哭的厉害的时候替我擦泪,会在我说不下去的时候拍拍我的背,仿佛是鸟儿的羽毛受了伤,虽然疼,但被轻舔着伤口,痒痒的,暖暖的,没有什么比他更令我感到安心。
说到最后,我抽泣道:“所以……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连我的亲娘都不认我,现在,我就是一个人……”
“谁说你是一个人了?”宋郎生点了点我的鼻子,如清风般的嗓音拂过耳侧,“你是我的人。”
感到胸口有什么在剧烈的窜动,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的娘子不是公主了,以后你也当不成驸马,你怎么就和没事人似的……”
他笑了笑,“我的娘子是你就好,你是不是公主,于我而言有何分别?”
我低下头,慢慢道:“可是,父皇说,太后不会饶过我,我也不愿与他们为敌,我是……不能再回去了……”
宋郎生道:“那就不回去了。”
“啊?”
他把我固定在他的怀里,“此战大势已定,聂光气数将尽,只待趁胜追击,不日天下便可太平。”
他道:“待那时,我便携你远走高飞,再不被这些凡尘俗事所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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