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轻提笔写字,他身边的小僮云泽道,“玄安帝难道不要鸣鸿刀?”

沈栖闲道,“我哥是个不信怪力乱神的人,他说,民意如神,这江山,老百姓让你坐,你才能坐。我曾经传书给他,他回信给我,一个字也没提,倒是叮嘱我照料身体,还要我今年带木头回大成过年,也好见识见识我们的水灯节。

楚衣轻同卫衿冷打了个手势,卫衿冷道,“我还是要回谷里服侍师尊的。”

楚衣轻比划道,“可以先同栖闲去山西你家老宅坐坐,然后直接去大成。”他比到这里,又写了一句,特地拿起来给卫衿冷看,“这么多年了,也该见见玄安帝。”

卫衿冷肃容应了,难得的有些脸红。

却说商承弼和晋枢机合计着出行,两人都是轻装简从,反正是同缉熙谷众人一起上路,倒也没什么可担心危险的。商承弼已吩咐过,沿途将紧急的折子一路送上来,是以晋枢机也不催赶行程,只是说,要同他一路游山玩水。

同缉熙谷众人说了是酉正在卫衿冷的宅子见,晋枢机拖拖拉拉,二刻才到。他一到就看到景衫薄冷着的脸,“恐怕这些年,再有没有人敢让缉熙谷的几位公子等着了。”

卫衿冷道了一句不敢。晋枢机的眼睛就直直盯在了一身素裹的楚衣轻身上,“既是一路同游,昭列公子还不肯赐诸一面吗?”

卫衿冷道,“家兄一向不见外人,连小四都没有见过师兄的真面目。还请——”他望着商承弼,“恕罪。”

商承弼道,“痴长卫公子几岁,称呼商兄就是了。”

楚衣轻的小僮云泽道,“公子身子不好,不能久站,上车吧。”楚衣轻本是个极和气的人,太过仁善,难免有人放肆。云泽倒是跟谁说话都不客气。

商承弼点头,“如此甚好。若是天黑前能赶到淀庄,还能尝尝他们的赤子鱼。”

晋枢机于是亲自扶楚衣轻上车,楚衣轻也不推辞,只是做了个手势,“有劳了。”

商承弼紧随着上去,卫衿冷和沈栖闲互看了一眼,景衫薄道,“我骑马!”

晋枢机突然打开了车门,“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照夜玉狮子了,听说此马能日行千里,踏雾蹬云。到得夜间,全身竟还能发出银光,也不知今晚能不能见识。”

卫衿冷道,“只是白而已,银光云云,不过是谬传。”

晋枢机笑道,“我也觉得是谬传,可偏偏有老百姓说,这是主改天换运——”这匹马原是靖边王商衾寒所有,商衾寒疼惜师弟,便送了给景衫薄。晋枢机这话,可说得太挑衅了。别说是卫衿冷,就连商承弼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倒是楚衣轻,突然间抬起头来,他的幕离罩着眼睛,完全看不出神色,晋枢机却被他一眼盯得心里发寒,立刻转口道,“不过,市井之言,又如何可信呢。相信,皇——驾骖和诸位都不会轻信这些流言的。”

商承弼一路与卫衿冷谈些民生疾苦之事,倒是同沈栖闲讲些大梁风土人情。沈栖闲道,“大梁的山多平原多,粮食也多。我们大成却是鱼米之乡。”

商承弼笑道,“大成风物旖旎温柔,正是人杰地灵,可惜朕的幼弟尚小,不能像安乐王一般,替玄安帝踏遍万里江山呢。”商承弼的弟弟便是靖边王之子,商从涣。他说到这里就问卫衿冷,“不知王叔身子可还康健?”

卫衿冷道,“在下也许久未曾拜见师兄了,连今年家师白寿之辰,大师兄都只是在大漠遥遥一拜。”

商承弼道,“世尊真是耆宿,待得明年世尊百岁之期,不知肯不肯赏脸来京安,我也好瞻仰世尊仪范。”他说到这里就搂过晋枢机,“每日听得都是山呼万岁,其实,朕和你能活个七老八十,就知足了。”

晋枢机笑,“我却不知足。”他说到这里就看楚衣轻,“听闻昭列公子玉箫绝技,不知肯不肯让我长长见识。”

楚衣轻手按玉箫,却轻轻摇了摇头。

卫衿冷解释道,“这车厢狭窄逼仄,不是听曲的时候。”

晋枢机笑道,“我和驾骖倒常常琴瑟合奏,也不管是什么时候。看来,昭列公子确是雅人,我们,却是将雅乐奏俗了。”

卫衿冷却道,“并非如此。乐有雅俗之别,人也有贵贱之分,可是,听同一首曲子,雅俗贵贱却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请恕在下直言,公子以玩赏之心听,家兄自然也是敷衍之意。家兄不忍敷衍,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晋枢机道,“我倒是真羡慕楚公子,他虽然口不能言,可是,他要说什么,好像,卫公子都知道。”

他这话才一出口,就听到“嗖!”地一声,马鞭击上车壁,景衫薄道,“既是一路同行,公子又何必时时刻刻都揭我二师兄的短处!”

晋枢机笑了,“我不觉得是短处,昭列公子天仙化人,自然也不觉得是短处。夜照公子,又何必当作是短处听呢。”

楚衣轻一直未曾理睬晋枢机,此刻才比了个手势,“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就算是短处,也无妨。”

晋枢机笑了,“其实,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有时候,倒是很羡慕公子呢。不能说话,不想说的话就不会有人逼你说,违心的话,也不会有人逼你说。再加上,心里忍不住的话,说出来就是祸事,不会说,倒是平白省了很多麻烦。倒是比那些,身不由主的人,要强多了。”

“哦?”商承弼掐住了他的耳朵,“什么是身不由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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