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轩嘴角抽了抽,拿回木塞放到一边,将酒液倒入醒酒器。
虽然每次跟人喝酒都会看到这个步骤,但边以秋却一直都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把红酒先倒出来放半天再喝。趁着现在也没外人,边老大就直接坦诚地问了。
“这叫醒酒。”柯少爷继续科普,“红酒里的单宁在开瓶前氧化程度是很低的,酒香味封在酒里出不来,如果不醒酒,喝起来会觉得酸涩,果香味也没那么浓……”
边以秋打断他的话:“单宁是什么?”
柯明轩好脾气地解释:“单宁是一种酸性酚类物质。红酒中的单宁,一般是葡萄籽葡萄皮什么的发酵来的,酿好之后存在橡木桶中,也会从橡木里萃取单宁。醒酒能让酒液与空气充分接触氧化,让把里面的酸、涩、薄都去掉,同时也能过滤一些年份酒的沉淀物,让口感更柔和醇厚一些。”
边以秋十分受教地点点头:“你这瓶酒需要醒多长时间?”
“两三个小时吧。”
“……那我先去睡一觉。”边以秋说完抬脚就走。
柯明轩一把将人拽回来,忍不住笑道:“逗你的。其实现在想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醒好的酒能让你品尝到不一样的美妙滋味儿。所以耐心点,陪我等会儿?”
边以秋问:“那这两三个小时,咱们干点啥?”
柯明轩摸着下巴认真思索,正经建议:“打一炮?”
边以秋呵呵:“你脑子里除了这些黄色废料还有什么?”
柯明轩说:“那我再给你普及一下红酒知识?”
边以秋不领情:“要不,我给你普及点别的知识吧。”
柯明轩挑挑眉,边以秋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你知道怎么砍人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放倒,但又不至于把人砍死吗?”
第四十四章
“你砍过多少人?”柯明轩问他。
“不记得了。”边以秋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回忆,“我第一次将刀子扎进别人身体的时候,才六岁呐。这么多年,被我用拳头揍过的,用刀砍过的,用枪顶过脑袋的……啧,数都数不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唇边绽着一抹轻浅的笑,表情轻松,语调愉悦,字句里甚至带着些许怀念和自豪。但不知道为什么,柯明轩却突然觉得心疼,像是有一根肉眼看不到的丝线勒在胸腔底下的脏器上,在一点一点收紧。
六岁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每天被父亲的警卫员接送着上下学,带着一帮熊孩子在大院里横行霸道,因为佣人做的饭不好吃而掀桌子,被柯司令揍了一顿跑到外公那里两个月没有回家……他想象不出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在什么样的绝境下,才会将刀子扎进别人的身体。
“边老大。”
沉浸在过往“辉煌”中的边老大转过头来看他,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单音节:“嗯?”
柯明轩看着面前这张轮廓分明的脸,笑了笑:“我对砍人没什么兴趣,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边以秋说:“多小的时候?”
“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就从什么时候开始。”柯明轩朝桌面上的醒酒器扬了扬下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讲。”
边以秋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出身,敞亮的心里也没什么解不开的结。从前日子过得再辛苦,也已经是从前的事了。时间是抚平伤口最好的良药,就算再沉痛的记忆,经过了二三十年,也足够酿成一坛陈年老酒。没事拿出来品一品,就当是忆苦思甜了。所以他并没有拒绝柯明轩的提议,而是蹙着眉头特别认真地想了想,自己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六岁的时候从孤儿院逃出来,五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四岁的时候去河边抓鱼差点溺水,三岁的时候边映毒瘾还没那么大,还会留着钱送他上幼儿园……
边以秋失笑:“原来我也是读过书的。”
由于他这句话说得突兀,柯明轩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于是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边以秋说:“我也读过书啊,我上过幼儿园。”
柯明轩跟着笑起来:“几岁上的幼儿园?”
“三岁吧?或者三岁半?记不太清了。那座幼儿园离家不远,边映每次只送我到大杂院门口,然后看着我自己去——噢,边映是我母亲——她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似的,从那时候起,就用行动告诉我,以后的路得我一个人走。你说她是不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边以秋转过头,柯明轩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勒在心上的那根丝线又紧了几分。
“那么小,一个人会害怕么?”
“怕啊,怎么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