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褚云重笑着点头,宗赫脑海中顿时有一万只巨象飞驰而过,一句家乡话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褚云重虽会说好几处方言,却听不懂这特别拗口的南蛮子话。
“你不会想知道的……”宗赫气乎乎的撇过脸,积聚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咝”的泄了气,只心头还有那么一瞬的羞恼与无措。
“在生我的气么?”褚云重不知道眼前这只烈性的小猫是否明了自己破例亮明身份的原因所在,不过,看他依旧别扭的样子,多半是不懂呢。
“皇帝不该骗人。”宗赫心底自然是恼他,若不是吵起来才当面说穿了,这人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戏弄自己很得趣吗?!
“你刚才也听我的侍卫说了,我本是微服出巡。若暴露了身份,多有不便,倒也并非故意要瞒着你。”
褚云重好言解释,果然这宗赫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二三句话后,便颜色稍霁,只是还冷着脸,并不理人。
重新挨着他坐下,感受到少年浑身上下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褚云重心底暗笑,复又端起药粥,笑盈盈的道:“你看粥都快要搁凉了,药味散了好多,莫再娇气使小性子,赶紧趁热吃。”
“我哪有娇气?!”分明是这药粥太难吃!我宗赫忿忿的瞪着那粉彩细磁碗,蓦然忆起适才唇上苦味,耳根一片烧红。
“是等着我喂你么?”
转过头,正迎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宗赫不由得大窘,赌气般劈手夺过那碗药粥,闭上眼,一气喝了下去。待大半碗粥灌在嘴里,宗赫已是后悔不叠,真是苦啊,苦得眼泪都要逼出来了。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得,只拼命的将那粥压在喉咙口,好让它自己滑下去。比起受刑,这般痛苦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活活的受这残酷折磨的当口,手中的碗被突兀的取走,重又有唇覆了上来。坚韧而柔软的唇舌,启开少年的牙关,他的舌尖温柔的含着一块冰糖,将这沁人心脾的甜和着温暖气息一点一点的渡了过来,中和着少年口中苦味。
正吻着自己的唇,有着令人颤栗的温度。宗赫一时手足无措,心如雷鼓,推不得,避不开,亦有些贪恋那唇齿间的冰甜。心慌意乱间闭上了眼,却更能感受到他的轻怜蜜爱,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受,也是自己从未被对待过的温柔。再硬的心肠,也在这甜蜜的攻势下,化作绕指柔。
月色透过窗,缓缓流过琉璃杯,一泓清水,那枝梅。盛开的花朵上,银霜似的月光清薄如溪水,暗香摇曳。
褚云重将那颗冰糖留在少年舌尖,好让他继续压着口中苦味,这才恋恋不舍的离了那双唇瓣,温言慰藉道:“从此往后,再有什么苦楚,你都不必一个人担着,自有我在你身旁。”
宗赫从未听过这样的情话,更者还有留着他津液的冰糖含在自己嘴里,心中一时苦,一时甜,又夹杂着几分尴尬,竟是辩不出其中滋味。不自觉的,说出的话里便带出些撒娇意味来。
“哪怕你说得再好听呢,也休想再骗我喝这药粥了!”
“这可由不得你,得遵医嘱。”
褚云重知他年少脸皮子薄,便也不逗弄他,转身自木条盘上又取了一碟子高粱面小馒首,递给他一个,自己也取了一个,慢慢吃着闲聊。既是相中了他,便得培养一下感情。
“你这名字是谁取的,赫耀显盛,又有光明之意,正配得上你这个人。”
“名字是我娘取的,我爹识字不多,倒是我娘读过些书。只是我娘去得早,家里也就没人管我读书写字……”聊及家事,宗赫也不再拘谨,说话渐渐轻松起来,又坦然的问褚云重:“皇帝可会嫌弃我只会舞刀弄枪,不会写锦秀文章?”
褚云重就爱他这样坦荡,知自己是皇帝也并没有什么扭捏模样,便开怀笑道:“这有什么,这世间本就难得十全十美之人。待你进了宫,入后阁领了职事,局时,自会有先生择你长处帮你安排学宫课程,经济学问律政博物,你爱学什么都有人教你。”
想了想,又笑着嘱咐了一句:“没旁人的时候,不必那么多规矩,唤我云重就是了。”
宗赫刚才还连名带姓的叫得震天响,现下里却哪里好意思唤得这么亲密,心里想着我哪有你这么厚脸皮,口中便只哼了一下,算是应了。
褚云重又问:“可有字没?”
你都知我们南蛮子读书不多了,哪里还会给自己取什么字!宗赫有些恼他老是捉自己的短,便硬邦邦的回道:“无字。”
“便赐你这二字。”褚云重略一思索便拉过他的右手,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二字。
“世……显?”宗赫不太确定,便侧头问他。两人身子挨得极近,彼此的气息就在唇角耳边萦绕,这样的亲密,似春蚕结茧,将自己温柔束缚。
“盼你处盛世而显荣,能如我亚父一般,挣功名得显赫。”那人如是说,嘴角微微上翘,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满眼皆是鼓励。
人生际遇,恍然若梦,光怪陆离如此缘份,这究竟是命运?还是天意?此言此景宗赫岂能当真全无动容,想要佯装平静,苍白却又泛红的脸上,嘴角却微微颤抖。
“可喜欢么?”靠得这么近,褚云重可以清晰的看到这倔强的少年双眼中渐渐浮起薄雾。便是这样惹人怜惜,直教人许他美好,一掷温柔。
“赫此生……非求显于世,但求……”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了去。也罢,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