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溪竹被他这句话说得眉心一跳:“什么?”
李承祚却没听出这短短两个字里面的关心则乱。
按照一个人说我“哪里哪里不好”的自谦之时的逻辑,李承祚自以为是地接了一句“我比你还不如呢”,他自认为是在安抚人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蒋溪竹那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他揣摩蒋溪竹心思的能耐还是欠历练,刚刚才让人觉得他似乎会说人话了,此时又突然把话说成了深夜过独木桥一样的惊心动魄,蒋溪竹一瞬间不知道是该掐死他还是该心疼他。
李承祚努力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强忍着汹涌而来的回忆带来的那点儿不适,心里仿佛在揭那陈年的旧伤疤,言语中却像是轻描淡写一样胆气过人:“早晨我正跟……恩,璎珞说起这段事……”
他很少这么称呼宋璎珞,一时觉得有些别扭,可是想到早晨宋璎珞脸色发青地倒下去的样子,他实在开不出平时那轻松的玩笑,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当时那个暴亡的侍膳太监令我记忆犹新,我还跟璎珞说,我就是因此不动自己宫里的点心……我只是想吓吓她的……谁知道……”
李承祚深吸了一口气,抿紧了唇。他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一时说不下去了。
蒋溪竹冷不防听了这一耳朵腥风血雨的往昔,心肝肺脾几乎都要被李承祚这几句话搅合成了一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想,是认识他之前吗?为什么他从没听人说起过?
如果是在他成为李承祚伴读之前的那些年,李承祚才几岁?五岁?六岁?是什么样的人,忍心让一个孩子经历这些满是血腥的权力倾轧与杀戮?
他突然自责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李承祚毫无进取之心的事实暗暗怨愤,在知道李承祚装疯卖傻地昏君表象后是韬光养晦的本心时,还为此生了许多不合时宜的闷气。
他从来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时光与岁月里,李承祚要经历的都是这些——你争我夺的后宫,生母早逝,养母势微,只能依靠皇帝对元后仅存的怀念与愧疚,在步步紧逼的林妃手下,草木皆兵的求有一天算一天的生存。
可是这些,李承祚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蒋溪竹自以为他为李承祚做的足够多了,而直到如今他才恍然意识到,他做的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麻烦贵妃再躺会儿,让皇帝跟丞相在互诉一下衷肠,我保证明天就把你从乌鸦精的手里救回来qaq
宋璎珞:……
第47章
蒋溪竹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震惊、愤怒、甚至恐惧, 他一直在李承祚那种哄小孩的“呼噜毛吓不着”中偏安, 总有一天,那个要被保护的小孩儿也要学会自己去真的吓不着。
蒋溪竹迫使自己显得平和淡然, 推敲了一番前因后果, 才对李承祚道:“皇上,臣觉得……此事不是单纯的行刺。”
他从刚才就想这么说了。
李承祚吃东西毛病忒多,没有十几二十个人伺候着前后尽心,一筷子都不肯自己动, 今天吃的明天未必吃,春天爱吃的秋天未必爱吃, 就连同一样吃食, 切条的吃, 切块儿的也未必吃……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蒋溪竹从前只当他纨绔娇惯, 如今听闻那惊险惊悚的旧事, 突然明白了李承祚挑食的原因——他不是挑剔, 只是防备。
宋璎珞中的毒只在其中一味点心里, 中毒的人如何确定,以李承祚在饮食上这挑三拣四的毛病, 就一定会去动桌上一盘来路不明的点心?就算他真的动了,又如何确定, 他一定会动下毒的那一块儿?
除非,这毒根本就不是为了李承祚下的,或者说, 下毒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毒死李承祚。
蒋溪竹的心思太细密了,这一点儿别有蹊跷的小聪明,根本逃不过他观察入微的眼睛,李承祚在蒋溪竹面前从来帅不过一盏茶,被他两句关心就从身到心得拿下了,什么忧愁什么愤怒都可以暂时踩在脚底下。
这些日子以来,李承祚不知从哪无师自通了一套曲折的恭维之法——你要是想夸一个人,不能直白的夸,那样显得太刻意太虚伪,被夸的人也未见得爱听。真心想夸人的时候,你要给之以肯定,再用丰富的佐证来表示一下“英雄所见略同”,这样才能显得你由内之外的展现出一种认同感。
李承祚因此笑了笑。
“你也感觉到了吗?”他桃花眼涌上一点儿赞许的笑意,“你说的那些我倒是忽略了,还是你提醒了我……我知道刚才才想明白,如果他是真心想杀我,何必要留一棵那劳什子药草在我能找到的地方。“
蒋溪竹默默看着他。
“下毒的人恐怕是在防着什么人误食此物,才会留下解药……可既然不是那个人误食了,其他人的生死就与下毒之人没有什么干系了……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君子不君子的我想他也不在乎,毒不毒,倒是有目共睹。”李承祚说道这儿,顿了顿,“此事与我幼年经历何其相像,那次投毒风波……如果中毒的是我,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大干系。”
蒋溪竹乍然没有听懂,等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整个人都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承祚不是一个细腻的人,对很多事情都能睁一眼闭一眼,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寻常百姓家的一家之主都尚且知道要容各种琐事,更何况做一个天下之主,可是话说回来,李承祚从出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