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夜里,还是能及时地安排下一桌酒席,薛斌已算得十分能干。
菜肴并不很丰盛,但下酒已足够。
安排完这些,薛斌又默默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薛衣人和楚留香对坐。
楚留香望了望他的背影,笑道:“有公子管家,前辈想必轻松得很。”
薛衣人却哼了一声道:“他若将一半的心思用在练剑上,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废物!”
楚留香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对于儿子的长处,薛衣人并不喜欢,因此也无法欣赏他。
这一对父子,就像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
薛衣人却看着他道:“香帅来访,究竟为了何事?”
楚留香没有马上回答,只从身边取出一块铜牌,递了过去。
这当然就是他从那些追杀一点红的杀手身上得来的铜牌,那象征着杀手组织的信物。
薛衣人接过那铜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道:“这是什么?”
楚留香道:“前辈觉得这是什么?”
薛衣人顿了顿,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似已将楚留香这句话当作一种考较,又仔细看了看铜牌,沉吟道:“这似乎是什么帮会组织的令牌之类……用的武器是剑……会中重要的成员共有十三人,因此是十三柄剑……”
他看到楚留香含笑不语,精神一振,继续道:“这十三人均持有这种令牌,背面的数字就是他们的排名,拿这令牌的是第八位……然而在这十三人之上,必定还有一个首领,就是十三柄剑所围绕的那只手……那只手才是这帮会的核心,也是灵魂。”
薛衣人说完这番话,便静待着楚留香,也不知是等着解释,还是赞同。楚留香却突然问:“前辈可知道这是什么帮会?”
薛衣人摇头道:“不知。这令牌我也是头一次见。”
楚留香道:“那么前辈也不认识这个首领,这只‘手’了?”
薛衣人的眉梢跳了两下,道:“我应该认得么?”
楚留香道:“前辈既然足不出户,便知天下大事,这组织又是用剑的,难道就从未听闻过?”
薛衣人冷冷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我才是这组织的成员,或是首领。”
楚留香道:“不敢。”
薛衣人道:“你是不敢说,还是不敢怀疑?你夤夜来访,就是为了调查我与这组织的关系么?”
楚留香这一次就点头道:“正是。”
他已发现,对付薛衣人这样的人,并不需要任何拐弯抹角、旁敲侧击,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实话。
薛衣人目光闪烁,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过了一阵才道:“那么你找错人了。我对这组织一无所知。”
楚留香道:“然而前辈方才所说,全都与事实毫无二致。”
薛衣人向椅背上靠了靠,淡淡道:“这些事实太过明显,我想香帅自己也能分析出来的。你怀疑我,是否还有别的理由?”
楚留香没有立刻开口。他突然发现,这个看上去只专注于剑道的人,其实也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清晰的头脑。
或许就是因为这两点,他才能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只因用剑之道不仅仅在于技巧,更在于智慧。
楚留香终于缓缓道:“我见过这组织的首领,那只‘手’。”
薛衣人道:“哦?他相貌和我一模一样?”
楚留香摇头道:“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了他的剑法。”
薛衣人向前倾了倾身子,道:“他的剑法?”
楚留香道:“他的剑法,和薛二爷的剑法十分相似。”
薛衣人道:“笑人的剑是我教的。”
楚留香道:“那么前辈……”
薛衣人道:“但我不是那只‘手’。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只能回答,我不是。”
楚留香深深地注视着薛衣人,而薛衣人也就那么坦然面对着他。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相信前辈所言。”
薛衣人浅笑道:“你我今日只是初见。”
楚留香道:“前辈既能信任我,我为何不能信任前辈?我本来也认为,像前辈这样的英雄豪杰,必不至于仗剑为恶的。”
薛衣人道:“你还未告诉我,这组织是做什么的?”
楚留香道:“杀人。这十三柄剑,就是十三名杀手,任何人只要雇佣到他们,就可以去杀自己想杀的人。中原一点红就是这组织中的第一名。”
薛衣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而充满了厌恶。他看了看手中那块铜牌,就像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跟着一挥手,将那牌子丢在地上,恨恨道:“下流之道!这些人本不配用剑!”
他转目看着楚留香,冷冷道:“你可是在想我那‘血衣人’的外号?死在我剑下之人不可胜数,我却在指责别人用剑杀人。”
楚留香摇头道:“前辈为证剑道杀人,江湖中人为恩怨杀人,我虽不完全赞同,但也不会轻易鄙薄。但为了利益、为了控制人心、散布恐惧而杀人,我决不能容忍。”
薛衣人神色动了动,再次打量着楚留香,仿佛刚刚看到他这个人似的,随即叹道:“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这样的胸怀,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万万不能及的。”
他说“在你这个年纪不能及”,也就是说“现在已比你强了”。楚留香虽听出他言下之意,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老人的自吹自擂,也显得有些可爱,便只是笑了笑,道:“前辈是当世英雄,我怎么能比得上?”
薛衣人登时更兴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