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烈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不是假装,放缓的呼吸证明他真的陷入了沉睡。
风夭年没想到如此犀利敏锐的男人,也会大条到这么快入睡,况且怀中还抱着自己——敌国的新王。
是因为太过疲惫吧?几日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是清瘦了些许,即便白日里朝堂之上是如何的威武果敢,凑近了瞧着,却见眼下的浅浅青紫。
面对着这样的重烈,风夭年原本全副武装的心就慢慢软化了下来,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希望夜晚赶快过去。
但越想睡,便头脑越清醒;脸颊边重烈的呼吸有节律的轻抚面颊,带着好闻的新茶味道,让风夭年觉得整个人都奇怪起来,心里麻酥酥的发痒,身体便有了磁力一般想要更与他凑近些。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夭年觉得害怕,本能又无法压抑,只能拼命闭着眼睛,从一开始数数……
可……一直到一千零八十六下,居然仍然睡意全无。
就在这他开始数一千零八十七下的时候,突然敏感的意识到,重烈的呼吸慢慢变得沉重,揽住自己腰际手开始收紧,仿佛要将他整个攥入怀中一般。
风夭年不敢睁眼,想要逃跑,身体却动弹不得,整个身体便彻底僵住了。
重烈的靠的越来越近,夭年便感觉到隔着xiè_yī的肌肤火热一般发烫,他的身体仿佛是精铁之上覆盖着坚实的柔软,有让自己逃不出的力量,也有让自己深陷其中的诱惑。
若重烈真想要做什么,夭年知道自己是决计无逃脱的机会,但难道就这么顺从地迎合?
夭年心里便凭生了一股子不甘心和无奈,紧缩着身子消极抵抗,心中则反反复复祈求着上天,希望有奇迹能让他逃脱这种无法想象的可怕境遇。
重烈已经开始退下xiè_yī,沉重的呼吸就在耳畔,热烈地钻入耳廓之中,让夭年不由自主打着颤,手脚也不知如何是好,无意之中便摸到他布满刀伤剑痕的皮肤。
“不要……”
风夭年诧异睁开眼睛,虽然心中已经千喊万喊,但这两个字根本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地。
视线之中,近在咫尺的重烈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紧蹙,额头满是细密的汗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同停歇在湖面之上的蜻蜓翅膀。
他在做恶梦。
风夭年长吁了一口气,方才竟然是自己胡思乱想了……惊魂未定之下,乘着重烈噩梦缠身挣扎之际,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躲到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静静瞧着重烈一个人与自己的梦境作斗争。
他绞着胸口的双手因为风夭年的抽离而环抱更紧。xiè_yī凌乱露出了半边身子,那健硕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凸显了曲线。
一块明显是烫伤的烙印便半露着显现出来,风夭年在重烈身前看不清楚,于是蹑手蹑脚爬到他背后仔细打量。
不看不打紧,一看便是一惊!
那烙印竟是块云雀展翅的图样,鸟下印着祥云般的图样,分明是当今雀翼朝国主——云霄贺仍未太子之时的家徽!
重烈从六岁开始便在雀翼朝为质子,世人皆传他与当时的太子云霄贺是情同手足的至交,可如今瞧见这一枚烙印家徽,风夭年便明白事实绝非外界所传那样。
敢问哪个至交会在好友身上烙印家徽的,分明只有对待家奴才会如此!
可这谜题尚未有任何答案,顺着重烈□的肩膀往下看,便更让人触目惊心。
早在赤封山山门之中,便知道他身后有伤,理应不轻,否则不会遇寒受惊便发作。
本以为是久经沙场征战的刀伤,可这么一看,却发现是一条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很深,切口垂直,显然对方用尽了一切力量。
伤口却并不清晰,甚至多处重复切割。
显然这样不纯熟的刀伤并非来自武者,再仔细打量便瞧见些个小小的如同深洞一般的伤口。
风夭年正猜疑着这伤口从何而来,难道是落入沙砾,碎石陷进了皮肤?可仔细瞧着那些细碎又如此规则。
正满腹不解,只听得重烈又含糊了一句。
“不要……母后……”
风夭年的心,便因这句含糊的呓语而哆嗦了起来,随着整个人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意识到——那些细密的洞状伤口,竟是来自女人的发簪。
那细密的小小伤痕,随着年轻身体的成长而扩大了些许,却仍然留着发簪尖端的形状。
形状一致,规则的圆,不规则的深浅。
能有机会对重烈下此重手的女人,除了司马凰——重烈与重雅的母亲以外,还能有谁?
风夭年觉得心狂跳了起来,几乎从嗓子里面蹦出来。
即便对方是冷血残酷的杀人魔头,是让自己国破家亡的仇敌,却也先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知道疼痛和痛苦的人。
即便自己受尽了亲人无奈死去的痛苦,却毕竟活了这十六年的幸福时光。
而他,这个天下皆以为光彩冷酷的罗刹重烈,褪下了金色华美的光环,背后竟承受了无人可知的折磨。
风夭年不想同情,但却身不由己无法收住心神。
无法想象曾经也应天真无邪的少年重烈,究竟被亲生母亲如何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