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络熏年纪小,不知道唇对着唇意味着什么,后来想来才觉得摩西不可能爱上皇爷爷的妃子。因为,络熏记得,那一个笑容,温柔而幸福。
破落的刑房的石墙已经开始剥落,檐下由于阴暗湿润,已经长了青苔,甚至有一些蕨类的枝叶从檐下伸出。年前落下的树叶也许是被西风吹赶,在门槛处堆积,有些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
门上除了生了绿锈的铜锁干净,其他地方都积了厚厚的灰尘,看来除了每日送饭的,这里根本没人来过,络熏将手按在铜锁上,推门。
“吱嘎——”门发出一声陈腐的声音,昏暗而空荡的刑房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扑鼻的恶臭。
“滚出去!”昏暗里传来一声被掐着脖子一般的呼喝,紧接着铁链撞击发出哗哗的声响。
络熏拍了拍簌簌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灰尘,走进去,等目光渐渐适应了昏暗,络熏看到偌大的刑房中间盘腿坐着一个人。四面墙上的粗大铁链的另一端连着地上人的四肢。
地上的人脏乱的长头发掩住了面容,全身污垢,四条链子都已经深深陷进手臂脚踝,甚至,和皮肉形成一体。
络熏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当年一袭紫衣风采卓绝的玉将军摩西。
“玉将军……”络熏轻声唤了一声。
地上的人哗啦一扯铁链霍地抬头,一张脸几乎看不出原色,浑浊的双目却没有看向络熏的方向,反而是稍稍侧起了脸。
“要纯冡来见我!让他来见我!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算什么?让他来见我啊——”摩西忽地朝着络熏大叫,将手撑在地上笨拙地爬起来,用力拉扯着束缚的铁链,蹒跚地急切走过来。手腕脚踝处被狠狠一拉扯,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飞快地落下。
络熏蓦地一阵心酸,昔日他见到的玉将军是那么的俊雅迷人,而今,这个像狗一样被缩在阴暗角落里,连路也走不稳的人,竟会是他。
“玉将军,皇爷爷他……不可能再来见你了……”络熏看着摩西执着地喊着要见自己的皇爷爷,低声道。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摩西打断。
“他敢不来!我们说好要一起的,我们说好的……告诉他,让他来见我!”摩西将铁链挥得噪声大作。
“皇爷爷他已经死……”络熏悲哀地说。约定、承诺,从来都当不得真。可怜有人爱得深,傻的去相信。
“住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滚出去,滚出去!!”摩西歇斯底里地大喊。
“放肆,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辱骂皇上,该当何罪!”跟在身后的徐宏象征性地骂了几句,便对络熏道:“皇上,他疯了,几年前就疯了,在刑房里唱了一夜的挽歌,然后眼睛就瞎了,人也疯了,见到人就喊着要见裕仁大行皇帝。”
“疯了?瞎了?”络熏更为吃惊,深感惋惜。可怜不败的神话最终没有遇到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的悲哀,却生生被逼疯在牢狱里度过了下半生。
“徐宏,太上皇难道就没有下令放了玉将军吗?”络熏奇怪道,皇爷爷猝死,没留下遗诏,但是自己的父皇就这般对待摩西?
“回皇上,就是太上皇下令将‘叛将军’摩西关在此处的。”
“立即放了他!”络熏一阵烦闷,想不出为何父皇要这么做。
徐宏皱着眉头嫌恶地走过去。刚伸出手,摩西就挣扎起来,一掌将徐宏拍飞,看向络熏的眼神就
像是像被络熏抢走心爱的东西:“我不走……你们让纯冡来见我,我不走……”
“啊哟——皇上你看这……”徐宏大声呼痛,从地上爬起来。为难地看着摩西,恳求络熏给个指示。
络熏看了看摩西,最后摇摇头,叹息。若是一个人想要死守着一个虚无的幻想,旁人要是剥夺,也是一种残忍。
将查处卫安左大臣的任务交给夜景枫,络熏稍稍安心,有亲自去看了一趟胆敢袭击皇上的难民。
顺便将案子移交给暗卫出身、一直深得寒水墨信任的年轻大仓省户司行司霍弃。络熏对于袭击自己的那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很是赏识。北冥正处用人之际,尤其是将才,由于长期以来实际地位不高,且对庶民的启用少,死了一个韩少将军,军中竟已经无可用之才,络熏一直颇为忧心。有那样的身手,不收为己用,实在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