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人在门口吆喝一声:“小二!帮我把马拴起来,好好刷洗一下。”

听这声音清越稚嫩,竟是个少年。

声音方落,客栈里喧闹的声音猛然一静,鸦雀无声。大堂里的人都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口的新人,这新人显得有些慌张,许是未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引起了这般境况。他的手放在了刀柄上,这只手白皙细嫩,确是个少年的手,但指尖细滑,连茧子都没有,却不像个刀客的手。这只手还有些颤抖,眼看着刀就要出鞘。

可这时,客栈里的人竟都不约而同地将那像针一样的眼神给收了回去,又开始拼酒、划拳……好不热闹!原本倚在柜台旁发呆的小二也突然一改冷淡热情地迎了上去,恭敬地从这新人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马向马厩走去。

这新人皱紧了眉,仿佛还没从方才的变故里缓过神来,他狠狠地低声咒骂道:“真是个诡异的地方!”再没心思再吃饭,向掌柜的要了一间房,便上了楼。

等他上了楼,楼下的喧嚣声更热闹了,堂上的武林人他们彼此交换着贪婪而嗜血的眼神,时不时瞥瞥楼上,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下隐隐还能模糊地听见些低声絮语。

“嘿,是个雏儿!瞧瞧他那只手,就像个娘们!”

“看来又能捞一笔了。嘿嘿嘿……”

“……”

这时,方才离去的小二竟又折返了回来,他压低了声音,眼里流泻出阴毒的光:“这小崽子,老子要了。竟敢对老子吆三喝五,也不撒泼尿瞧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听了小二的话,大堂上的那些武林汉子竟都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甚至有些颇为同情地扫了扫楼上。

这小二是魔教的外门执事,主管这兰荫镇的秩序,也是魔教放在这儿的眼睛。在魔教的地盘上,便是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更何况还是个一看就知道的初出茅庐的小子。

“被这位盯上,可没什么好下场。”

“听说之前被盯上的全都送上圣教圣坛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尸体了。而且……那尸身真是……惨不忍睹啊!”

“……”

嗡嗡声响个不停,看着这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武林人脸上的惊惧和忌惮,小二阴沉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他不由地得意地想像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若看到圣坛密室的惨象的恐惧表情了。那时,这个小少年一定会和这些人一样敬畏着自己吧!

而此时,楼上的少年将斗笠和斗篷取下,露出一身白衣,一张秀美的脸庞。正是传闻中葬身于大火的正道白家大少爷——白无痕。

他的神情冷淡沉稳,眼神坚毅果敢,哪还有一丝在楼下表现出的稚嫩慌乱。端坐在房间的木床上,侧耳倾听。楼下的人已经认定他武功低微,虽压低声音,但毫无掩饰。他可以轻易地将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楚。

白无痕轻轻地勾起了嘴角,原本冰冷如寒玉的面容霎时变得邪魅诡谲起来。他得意地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离开白家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他一直在魔教附近蛰伏,一边调养一年前金针破穴带来的后遗症一边收集情报。直到一月前,传来少年神秘失踪的传闻,他才施施然地收拾行囊光明正大地现身于此。

一副不谙世事的稚嫩少年姿态,打的就是以身饲魔的主意。

白无痕离开白家之后,便在想着如何进入魔教,以他前世的经验,魔教筛选教众有三个途径:一是从小开始培养的死忠份子;二是经过试炼留下的武林人士;三是长老们外出找寻的根骨极佳的天才。

但经过仔细思考,白无痕却将这三个途径都否定了。

先不说这些试炼和筛选是否让他露出马脚,就算是成功入了教,也免不了从底层混起。他来魔教本就是为了力量……能攥在他手心里的力量。怎么能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聊的打拼攀爬上?

白无痕紧紧地握住拳头,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他暗道,这一年来云开和明钰的名声大噪,想来他们已经开始为夺权计划做准备了。自己可是决心要与他们里应外合的,若是落后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白无痕‘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坏习惯又开始发挥作用。

他要尽快做回他原来的位置。最快的方法就是再一次成为元鹰的小白鼠,虽然危险,但富贵险中求。

更何况,他杀得了元鹰一次,自然也能再杀他一次!

白无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一条路。

是夜,乌云遮住了弯弯的月亮的清冷光芒,逢魔时刻!

一个黑影摸到了白无痕的房门前,迷烟顺着门缝吹了进来。随后,一把匕首顺着门缝伸进来将门锁打开。黑影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

看见卧在床铺上的白无痕,黑影嗤笑一声,小声嘟囔:“明明是个小菜鸟,就算是堂堂正正过招也能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老板竟还让我用迷烟,真是谨慎过头了!”

听这声音,正是这家店的小二。午时放了话,晚间就来劫人,真不知该说他雷厉风行好呢,还是鲁莽猴急好?

白无痕闭着眼睛装晕,并在内心诽谤:“这劫人的素质也太差了,真是丢魔教的脸,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

要是这小二得知他日后那水深火热的日子来源于此,或许会嚎啕大哭、击鼓鸣冤。你说对付一个菜鸟,有谁会拐上十七八个弯,设下重重陷阱来劫人的?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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