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瑞上前扶住他恹恹欲倾的身体,温柔摩挲他的背心,那里早已被冷汗淹没了。
“还想再看看他吗?”
可怕的邀请吓得顾长生拼命摇头。
秦瑞不知出于好意还是恶意,重复相同建议,并强调:“现在不看就真的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这次回答他的是比火柴轻烟还微弱的低吟。
“不,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顾长生觉得他的精气神都快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榨干了,大海腥咸的体臭直接唤起大脑关于乱葬岗的观感和体验,海面激荡的污白浪花就是飘摇的点点鬼火,数不清的冤魂正前呼后拥伸长湿漉漉的枯爪,要抓住他,用他的血肉举行狼吞虎噎的飨宴。他看到苏黎站在他们中间,冷峻注视他,他那双黑亮圆眼一如初见般美丽,犹记邂逅之时自己是多么欣喜啊,刚刚失去一颗珍珠,便于茫茫人海中捞到近似的一颗,那一瞬间他便决定让苏黎爱上他,他要攫取他全部情感,做他唯一的心理依托,抓住他锁住他,绝不给他机会学秦瑞那样潇洒的离开自己。
后来的经历证明他成功实现了计划,苏黎痴迷的爱上他,全心依恋,全情付出,沦为他最忠诚的俘虏。在那场李代桃僵的游戏中,他完全掌控主动,任意支配他的身体精神,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享受征服者的快感,把被秦瑞劫走的感情,连本带利从苏黎身上抢了回来。
然而太柔顺的月华终究遮不住记忆里桀骜的骄阳,在他们耳鬓厮磨鱼水欢好的时节,秦瑞去而复返。覆水难收?鸠占鹊巢?顾长生心中不可避免架设起取舍的天平,砝码是私欲、贪念、彷徨、软弱,还有他自己也鉴定不出真伪的对苏黎的爱。
三心二意的周旋注定衍生势不两立的仇雠,无数次的盘问质诘、哭求吵闹后,每个人都丧失理智,多情的人总是伤得最惨,所以最后抽到厄运符咒的是倾心迷恋顾长生的苏黎,他像扑火飞蛾血祭爱情,躺在这里,接受挚爱之人迟来的吊唁。
顾长生一直垂着头不敢面对随甲板晃动的蛇皮口袋,他是不敢相信装在那简陋棺椁里的腐骨就是与他恋战情场的苏黎呀,他们曾经相依相傍度过三年寒暑,于不计其数的缱绻光阴里携手巫山,在梦土依偎缠绵。他还能清晰回忆起他的声音,他的容貌,他的肤触,他的体香,连他惯常使用的小动作和口头禅,乃至左手背上绿豆大小的胎记都记得明明白白,怎么能抹杀这些活生生的记忆,去容纳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坚韧的悲痛几乎将他勒毙,他何尝不想哭呢?可是仍旧不敢,现在他只是凶杀案的胁从犯,杀死苏黎的是秦瑞,不是他。但若在此时流泪,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悲剧的直接肇事者和主要责任人,那么可以掩盖的凶案将转化成良心的醒目拷问,鞭笞他直至末日。
他终究是自私的人,悲痛无法为其洗礼。
秦瑞像是故意无视他显而易见的痛楚,在他身旁坐定,凝视那长满黑斑的藏尸袋,妖月映照下他静美的眼神显出丝丝痴迷,仿佛摆在眼前的是一件无上华美的雕塑,比他以往任何一件作品都令其满意。
“那天,他来找我,说你是他一个人的,警告我不准再勾引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听他的,那种小市民出身的贱人我从来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他根本没机会跟我讲话。”
秦瑞嘲弄的语气滤不出哪怕一丁点愧悔,从见到苏黎的第一面起他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鄙夷,他的身份、财富和美貌有足够实力支撑傲慢,顾长生相信当年正是出于这种强烈的优越感秦瑞才会对自己回心转意,因为骄傲如他,不能忍受交往过的男人找一个与他音容相似的下等人做他的替身,势必夺回所有权,向众人宣读优胜劣汰的真理。
顾长生还知道比起秦瑞的强势,苏黎对他的那种依依眷恋更像爱,可在衡量时他却向前者做出倾斜,人都是贱骨头,尤其是男人,失恋的烙印永远比温柔依恋刻骨,轻易收纳的心是不受珍惜的瓦砾,得不到的情才是遥远苍穹中闪烁的星子。复合的这三年秦瑞人虽然回来了,却仍旧对他若即若离,用忽冷忽热的绝招引逗他,辖制他,假如不是一周前他无意中发现那个骇人的隐秘,或许还会像灌饱mí_hún汤的醉汉在他的掌心里滑稽起舞。
“我们没吵几句,他就掏出刀子,说如果我再继续缠着你就杀了我。我骂他只会说大话,平时连条鱼都不敢杀的人哪里来的胆量行凶呢?我不停嘲笑他,说你只是拿他当我的替身,根本没有真心喜欢过他,而他又是那么低贱无能的一个人,连我的影子都不配做。我越看他越可笑,忍不住大声笑起来,这下终于把他给激怒了。他举着刀疯吼着扑向我,我们在客厅里扭打,他打不过我,竟然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我的脖子,我的喉咙里很快冒出浓浓的血腥味,喉管都被他咬破了……”
顾长生默默听秦瑞讲述博斗情景,他想秦瑞一定又在夸大其词,他从未在他脖子上看到过咬痕,而且,假若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失去自卫能力,如何还能反手杀人?
而秦瑞丝毫不怕虚夸败露,继续兴致勃勃描述作案经过,神态渐入亢奋,竟像得胜的将军炫耀旷世战绩般自豪。
“我一刀捅在他肚子上,往回一拉就钩出热腾腾的肠子,然后再一刀戳在他的胃部,亲眼看到血像水泵发射一样直喷到天花板。他倒在地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