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哈,你照我说的做绝对没有错,往后享福的日子多得很……”

廖淑英高谈阔论,动不动拍腿大笑,与她的喜悦成正比的是谢正衍的怨怒。

母亲明明知道穷困会扭曲子女的心灵,却故意让他在贫瘠的环境里生长,如果不是小时候受过那么苦遭过那么多罪,他怎么会因为知乎君的关怀示好动起歪念,如果不是贪图那一点温暖爱护,他怎么会跟男人惹出感情纠纷?是母亲一手造就了他的自卑阴暗,如今他所有的不得志不如意,性格上的种种弊端缺陷,以及由此招致的遭遇耻辱无一不是起源于她,她的偏心、自私、残忍、冷酷、愚昧……种种不该都不可原谅!

狠命噎下最后一口米饭,他感到喉管在收缩,怕自己呕吐,用力屏住气不敢呼吸。起身收拾碗筷,正要端去厨房,廖淑英忽然发令:“先扯张纸把桌子擦了。”

他内心反抗,身体却依条件反射从命,可是动作不太听指挥,不小心碰落一盘菜。听到碎裂声,廖淑英使劲啧一啧嘴,顺口骂道:“连个碗都拿不稳,饭桶!”

在她看来这只是最平常的抱怨,以往比这难听一百倍的斥骂谢正衍都会乖乖受着,可是她不知道小儿子今天的际遇和心理变化,这句话好比一点火星,把埋在谢正衍心底的核反应堆点着了,爆炸产生的气浪化作涛涛怒意,促使温顺的青年失控暴走,一脚踢翻跟前的座椅。

廖淑英惊讶抬头,仿佛家里进了陌生人,一秒钟后她回过神,匆匆挂断手机,撑起身,踩着软底拖鞋沙沙沙冲到谢正衍身前,毫不犹豫挥出她那瘦削却因常年劳作而孔武有力的手臂,狠狠抽了儿子一巴掌。

“你是不是饱饭吃多了,想造反啊!”

可能尚未从聊天的语境里走出,她依然使用海派普通话,这正中谢正衍下怀,母亲擅长骂街,乡里粗话五花八门,若用上海话吵架,他绝吵不过。

“你向别人传授育儿经验的时候都不脸红吗?”

他瞪着赤色双眼咬牙质问的模样引发廖淑英第二阵惊异,横眉怒目反问:“你说啥?”

“你还知道孩子要富养啊,看看你把我养成什么样儿了?一个叫花子,连狗都不如的叫花子!”

他克制不住的怒吼起来,桂嫂闻声赶来,慌错的在母子间张来张去,廖淑英扭头看看她,显然不能忍受儿子当着外人给自己难堪,又使劲补上一耳光。

桂嫂见状上前拉扯,嘴里一叠声苦劝,阻止她继续前扑厮打。这更助了廖淑英的势头,她一面推搡桂嫂一面指着谢正衍大骂。

“这个人是在外面撞到鬼啦!老娘供吃供穿花了那么多钱供他上大学,结果养出个仇人来啦,你以为自己是喝风长大的啊!哪个叫花子有你活得舒服自在,你给我找一个出来!”

谢正衍已然飙泪,男人在母亲面前永远是脆弱的孩子,即使母亲并不爱他。

“你是给吃给穿供我读书,可是你自问给过我多少爱?从小我就知道我是家里多余的人,你们都后悔要我,尤其是你巴不得没生我才好。这么多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就像根杂草被你们随意丢在墙角,你心里只有哥哥,平时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我永远忘不了小学二年级我害肠炎,想喝白米粥,你却懒得煮,一次都没做给我吃过。还有我高一感冒你舍不得花钱带我去治病,害我拖成肺炎,医生说高烧不退最好住院,你也因为舍不得医药费硬要带我回家,晚上我一个人睡在楼梯口,发烧烧得口干舌燥,看你下楼求你倒一杯热水给我,你嫌麻烦直接接了一杯自来水放到我床边,走的时候甚至不愿摸一摸我的额头……就是桂嫂,看我生病了也会摸摸我是不是在发烧,你是我妈啊,对我这个亲生儿子却连外人都不如!”

谢正衍声泪俱下的嚎哭,首次当着母亲的面倾倒心理淤泥,桂嫂一度想劝,听他说得可怜,声气便哑了,只虚虚张了张嘴。廖淑英则是瞪眼咋舌,等谢正衍说完,她的火气也喷涌如潮,烫得半卷的发根根根直竖,不但狠命要冲过来打他,还伸腿来踢,先把拖鞋当做兵器投掷。

“我就是后悔生你又怎样?你哪点配做我廖淑英的儿子,没出息窝囊废,跟你那混账老子一样只会拖累我!”

“……姆妈……”

谢正衍凄绝的哀唤并未软化暴怒的妇人,反激起她更疯狂的谩骂,又跳又抓,高叫着:“我不是你妈,你去死去死!”

桂嫂拼命拦阻,急得直催谢正衍快走,谢正衍看着母亲扭曲的五官和凶狠的眼神,真恨不得世界末日马上来临,一步步失神后退,捧着一颗被痛苦蛀空的心奔向吉凶未知的夜色中。


状态提示: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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