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眸光滴压在他面上,不冷冽,亦不松动。“便是如此般,又,如何。”
狭长的眼盯住对面人的脸容,叶孤城一字一句,缓缓从唇内吐出话来:“许一个男子终身--如此,是要将世人,置于何地。”
西门吹雪望着子峻峭的五官,听着他字字出的话语,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什么蔓延开来。淡薄的涩意从舌根处涌出,有些苦,苦得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应当出什么样的话来。
然而,他是西门吹雪,而并非是个普通温文的,容易动摇的人。
就像火中取粟,有人知道炉内有火,因此只是朝其中看眼,便也离开远远地观望;也有人试着伸手,然而被烫下,就会迅速地缩回;可也有种人,旦发现炉中有样东西是自己极想要的,明知道里面燃着火,却也要把手探进去,攥住,也就不肯轻易放下。
怅惘,惋惜,追叹。这样的情绪,从来就不属于西门吹雪。
所以,他便拿双锋锐的眼睛看向面前的男子,那眼神越来越明亮,却也越来越沉成化不开的墨潭。然后,那人发上的水滴沿着面颊向下,流过喉间的凸起,缓缓浸入颈中,薄唇微动:“那又,如何。”
无欲无求是寂寞的,骄傲是寂寞的,冷酷也是寂寞的。所以,西门吹雪是寂寞的。
而现在,他却第一次想从个人身上,汲取到一些暖意。
又或者,是用自己胸口仅有的一丝热度,去温暖对方同样冰冷的身躯。
夜风忽起,并不大,却也开始将两人的长发吹得微动。就么,相对而立。
叶孤城的眼神一闪。
--他在想着什么?
--他的决定,又是什么?
忽地,指间骤然发力,脱开对方握住自己手掌的右手。叶孤城深深看西门吹雪眼,嘴角淡淡向上扯起个清漠的弧度,语气却是波澜不惊,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此间只有二人--方才的话,我已忘了。”
手上一抖,油伞便被收起,伞尖向下垂在衣摆右侧:“眼下既已雨停,有些事便也随着冲刷尽,日后,你我自不必在意。”
眼角原本些微上挑,现在却是平平垂敛,拢在对掠入鬓间的眉下,轮廓分明的唇在齿间淡淡抿住。男人狭长的眼眸眯起,侧过身,便似就要离去,然而身形又一停瞬,脚步顿住,就听见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此处虽无酒,却是醉了。”
醉了……
不着痕迹,不动声色的,拒绝。
就像手将时间扯回到箫音刚刚响起的那刻,什么都还是平时模样,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即使明知不可能真正如同,风过无痕。
桌上燃着灯,屋中很暖,也很明亮。
孙秀青坐在床沿,轻轻拍哄着婴儿入睡。叶孤城静静坐于窗前,看着穿着家常月白色裙衫,温柔地注视着几近入眠的孩子。半晌,孙秀青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对着叶孤城露出个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叶孤城望着这个秀美年轻的姑娘。这个人就要成为他的妻子,就要和他起在白云城度过往后的每一天。转眼时间就会向前消逝,人生,也就是么渐渐过去的。
没有什么大喜大悲,只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
西门吹雪远远凝视着亮有灯光的房间。
清冷的月色映着梅影,一丝丝,一缕缕,浮散着若有若无的暗香。
夜寒颇重,几片梅花的残瓣落在地上,偶尔夜风吹过,便有积雪从枝头簌簌而下。
暗淡的星空之下,他负手站于廊檐,遥视着远处那亮光。
窗纸上,朦胧映着个颀长峻拔的侧影。脊背挺得笔直,如一把闪着寒芒的出鞘利剑。西门吹雪心里就有淡淡的的不清的情绪涌起,一滴地从眼神里散开,从面容上浮现出来。然后最终,慢慢汇聚在胸口处。
几日来,他每都在远处看着那人。练功,喝茶,看书,下棋,擦剑。有时候是一个时辰左右,有时候便是小半。那人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西门吹雪是善于等待的,与最初少年时的偶尔躁促相比,现在的他,则多一份悠然的平和。
然后,他的眼神忽然,一动。
--窗前的影不见。
既而,一道轻微的声动在寂静的夜中响起,隐约的黑幕下,犹显刺目的白就出现在视线当中。
--夜色催更。
第80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叶孤城甫踏出房门,便看见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廊檐处,目光毫不犹疑地落向里间。身旁丛棘摇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细簌簌的轻响。从来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步,以至于几日前的那个雨夜,在意识中似乎都只是一场异样的梦境,并不真实。然而,此刻西门吹雪就站在那里,风自他的发间滑过,吹开些许乌黑的青丝,面上,是如平常的冷肃,真真切切,就那么映在眼中。
隔冷夜如墨,黯淡星辉,在凄凄凉凉的风中,眉若峭岸,眼似渊潭,却终究融在烛火残照月挂疏桐的屋外,融在霜寒露重的夜色当中。
一张萧疏的面孔慢慢浮上层倦色,叶孤城微簇眉头,心下叹息。略一踟躇,终于举步,朝着西门吹雪走去。
身边梅开枝头,殷红似血,如流焰,如劫火。
西门吹雪看着他走近,覆霜般的面上,就缓缓松融一些。此时云散月出,照亮来人冷峻的眉弓。他披着件雪色厚重的披风,领口处缀有圈银白的长毛,袍下隐约可见皎白的罩衣。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