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真笑了:“要是少,我就再亲一下。”
霍相贞转向了前方:“打死为度!”
顾承喜低声笑道:“那我不敢了。”
霍相贞缓缓的说道:“你这句话答得很好。在我手底下做事,应该牢记‘不敢’二字。不敢了,才能不逾矩。不逾矩,各安其位、各得其所,才能天下太平。”
顾承喜当即答道:“记住了。”
答得规矩利索,可惜口不对心。顾承喜心想自己若是个“不敢”的人,当初就不会从死人堆里背出个平安!那么黑的夜,那么大的雪,他敢背着个素不相识的半死人,趟着漫山遍野的尸首往外走。他当初若是“不敢”,现在人间早没霍相贞这个人了!
顾承喜不再吭声,运足了力气给霍相贞按摩肩膀。霍相贞长久的面壁,也是一言不发。顾承喜捏得他骨节泛酸,酸得舒服,抵消了痛。很享受的半闭了眼睛,他想起了马从戎。马从戎也有这样的好手艺,总能够轻而易举的打发掉他身上一切的不如意。马从戎跟了他多少年了?记不清了,马从戎从小就长在霍府,马管家的儿子,和半个少爷也差不多。他念书,马从戎跟着念书;他习武,马从戎跟着习武。在文武两方面,马从戎毫无成绩可言,但是总跟着他,跟着跟着,终于跟成了天经地义。
他一直认为马从戎不是什么好料,从小到大,他爱答不理的带着他,栽培他,后来还睡了他。其实他的对马从戎的印象始终没变,然而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是被这个家伙笼络住了。
握着折扇一敲肩膀上的手指,霍相贞摇了摇头,把马从戎甩出了自己的脑海:“好了。”
顾承喜握着他的肩膀,自顾自的悄悄挺身。他的胸膛距离霍相贞的后背或许只有一毫米,但是没贴上,便不算有罪:“好了?”
霍相贞从马从戎一路想到了连毅,登时有些不耐烦:“好了。你出去吧!”
顾承喜咂摸着他的语气,很识相的立刻收了手。起身将衬衫抖开披上他的肩膀,他不言语,静静的开门走了出去。穿过长长的过道,他在车厢一头的小窗口前站住了。好整以暇的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他对自己暗暗的点头:“行,搭上话了,比上次强。”
然后他又谋划了自己到站之后的行程——得掩人耳目的见一趟连毅,替马从戎传几句秘密的话。马从戎也不容易,昨晚上自己到他家里时,看他那脸都肿得走了形。这就是做奴才的下场,哪怕在外面登到天高了,回到主子面前也依然是说挨嘴巴就挨嘴巴。
顾承喜很爱平安,所以绝不肯做平安的奴才。一旦成了奴才,他和平安之间,就更没戏了。
24、靶场奇遇
霍相贞下了火车上汽车,因为天光已经不早,所以他直接去了寓所休息。他的寓所是一幢二层小楼,后面带着个象征性的小花园子。军需处自有宿舍可住,所以顾承喜得了机会,以着要逛大街的名义,一下车便混入人海,不知所踪了。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凌晨,安如山追来了——虽然连毅在霍相贞眼中谈不上有脸面,但他还是不放心,怕连毅霸占了他的野战炮,因为连毅一贯不大要脸,并不靠脸活着。他决定亲自跟住了霍相贞,一旦霍相贞手里攥了好处,自己也能拔个头筹。
“白天去城外大营。”他陪着笑对霍相贞说:“晚上回城了,大帅到我家里吃顿便饭吧!我新在天津弄了个人儿,挺好的人儿,真不赖。让她给大帅露一手,她有两门绝活,一是烙葱油饼,二是唱大鼓书。”
霍相贞含笑点头,还是感觉安如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据闻安如山从来不当众对部下训话,因为一旦训话,必定出丑。好在他学问虽然不行,但在战场上是真机灵,是个闭嘴的将军。
霍相贞在北京一时震怒,把军需处全体带到了天津,其实军需处中的人员良莠不齐,有留学归来的技术人才,也有像顾承喜一般混日子的。霍相贞挑了其中的精英过来随行,要和安如山一同出发去营里。不料他刚刚出门见了天日,寓所前方的道路上忽然开来一队豪华汽车,汽车门边的踏板上站着荷枪实弹的年轻士兵,车漂亮,兵也漂亮。及至汽车队伍在大门外头络绎停了,中间汽车上的士兵跳下踏板打开车门,却是从车中放出了连毅。
天气温暖,连毅穿着一身简便的斜纹布军装,军装熨得笔挺,棱是棱角是角。未语先笑的走向了霍相贞,他不敬军礼,直接问道:“大帅什么时候到的天津?我是刚刚得的信,要是早知道的话,就早来向大帅问安了。”
霍相贞停在了院门口,对着他那张雪白的面孔扫了一眼,然后从赵副官长手中接过军帽,抬手往头上一戴:“我来也没大事,不必为我耽误了你的军务。”
连毅个子矮,歪着脑袋斜着眼睛对他微笑:“伺候大帅,也是我的军务之一嘛!”
安如山站在一旁,偶然间瞥到了连毅的眼神,登时寒毛一竖。都知道连毅“是个人就能喜欢”,所以此刻他感觉大帅是被连毅的目光玷污了。
于是他没头没脑的开了口:“我说,走吧!”
他既想让霍相贞走,也想让连毅走。哪知连毅又出了声:“还有件事要向大帅报告——军需处犯了个错误,平白无故的给我运来了几十门野战炮。我是无功不受禄,所以昨晚连夜派人把炮又运回军械大营了。”
霍相贞点了点头,有点不大敢正视连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