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婉贤淑的表象下,宋夫人其实有一颗刚强而坚韧的心,对于某些原则性的问题,她根本就比宋缺更为固执——所以当年宋师道坚持练刀的时候,无论是宋缺还是宋夫人都觉得这个儿子的性格真是像极了他的娘啊。

其实想想也对,宋夫人的茶艺已臻“道”的范畴,若非心智坚定远超常人,她是绝无可能拥有这样境界的。

迎着儿子祈求的目光,宋夫人怔了怔,说:“师道啊,你娘和他的事你不是最清楚了么?只要他说出那句话,我便可以放开心结,和他重新开始……”说着她顿了顿,竟是幽幽地笑了,续道:“但只怕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而我也是绝对不会退步的。”

他们夫妇之间的事,本来宋夫人谁也没告诉——她乐得看到宋缺被所有人误会,又因为顾及他阀主的面子而有苦说不出,那可真是别提有多解气了。

但宋师道有着两辈子的经历,观察力何其敏锐,自然看出了一些破绽。宋夫人见儿子这样贴心聪慧,便也将所有的内情都告诉了宋师道,从此他们母子俩便结成了同盟军,一起对付宋缺……这母子联手的威力,可就绝对不止翻倍这么简单了。

宋缺怎么可能真的对宋夫人无情?如果他仅仅只是为了传承香火才和宋夫人在一起,那么在有了宋师道之后,又怎么还会有个宋玉致呢?

其实当年宋缺在成亲以后也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宋夫人比宋缺小了近二十岁,出嫁时正是惹人疼爱的年纪。而且他们彼此性格合意,儿女一个接一个地生,感情自然也就生根发芽了。

孰料就在宋玉致出生后不久,碧秀心被石之轩所杀,宋缺收到消息,难免心受震动,便被宋夫人察觉到了端倪。在那之前,宋夫人不是不知道宋缺有个初恋仙女,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往后他们夫妻齐心,宋夫人也没打算再介怀。

但偏偏就在那一年里,先是碧秀心和石之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随后江湖上竟传出了“宋缺为情所伤迎娶丑女”的谣言,还传播得飞快、难以遏制……再然后,梵清惠便继任了慈航静斋的斋主:这时机简直精妙绝伦,石之轩碧秀心以及宋缺夫妇都变成了梵清惠和慈航静斋的踏脚石——这难道都是巧合吗?别人可以这样认为,但宋夫人却绝对不会这样想。

面对宋夫人的质疑,宋缺感到十分尴尬,他实在不愿意把梵清惠想得那样心机深重:将初恋深埋在心里他已经做到了,但要他再把那份美好的回忆给硬生生地挖出来,一下子打碎个彻底——即使是宋缺这样的男人,也不由自主地迟疑了。

就是这一迟疑,事情便糟糕了。宋夫人当然不能善罢甘休,是以就在那时,她对宋缺说:“只要你问心无愧地对我说一句‘我已经放下梵清惠了,我们就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宋缺自然还没能完全放下,他无法欺骗他自己,更不能欺骗他的妻子,两人不欢而散……宋缺原本以为他的夫人只是一时怄气,过段时间哄哄就会好了。却没想到宋夫人的脾气也够犟,宋缺说不出那句话来,宋夫人就不让他进房,久而久之,这竟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个死结。

好似如今这样的情况,浸心刀道的宋缺难道真能全然无憾?当然不会,否则他也不会时不时地就跑下山来向夫人“道歉”了。宋夫人的生活宁静舒适、儿女孝顺,可她就真的别无所求了吗?当然也不是,她心里依旧堵着一口气呢……无论他们俩的“刀道”和“茶道”的境界有多高深,他们始终都是人,是人皆有情,而情既无法圆满,道又如何能圆满?

所幸他们还有宋师道这个好儿子,他既已弄清楚了父母的症结所在,当然就会尽力开解了……更何况,在宋师道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深切的希望:倘若有一天,他的爹和娘能够在梵清惠的面前恩爱携手——那该有多解气!

“阿娘你放心,父亲心里的那个完美女人很快就会耐不住寂寞了……”宋师道的语气十分柔和,但他的眼中却有厉色一闪而现,嘴角轻挑起一抹淡淡的嘲讽笑意,宋师道温柔地继续说:“只要她不继续躲在山里敲木鱼,孩儿迟早会让父亲说出那句话的。”

宋夫人笑道:“那阿娘就等你的好消息咯。”说着她收了笑,眉目间又染上了几分忧愁,说:“不过那女人的功夫可厉害得紧,我儿千万不要逞强。”

“当然不会,”宋师道淡淡笑道:“我可是从来不做赔本生意的……”说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对了,听说大姐带着我外甥回来了,我可是还没见过那孩子呢。”

一提起外孙,宋夫人马上就把宋缺和梵清惠的那些破事儿统统给扔出了九霄云外,转而和儿子聊起了家长里短,笑得合不拢嘴。

不多时,夜幕降临,宋家的母子四人外加一个可爱的小宝宝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在这温馨的时光里,一家人其乐融融——他们完全忘了某人还在山顶上吹冷风,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们吃团圆饭的时候,就从来没通知过宋缺……才不管他是不是很想来呢。

归家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宋师道实在累得不轻,须知他身上还带着伤,这么一路乘舟骑马急赶回家,先和宋缺讨论了几个时辰的战略要务,而后更要哄乐三个女人外加一个小宝宝,还不能让她们察觉出异常来,宋少阀主只觉得他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是以散席之后,他自然是赶忙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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