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大堂上众将一退,杀气腾腾的气势顿时一空,变得冷肃起来。杨凌眼神定定地看着一角虚无处,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道:“什么事?”
一位将军站在门口靠门柱处,逡巡着欲进又退,现在正蹑手蹑脚要退出去,一听杨凌询问忙又停住脚下,翻身拜倒:“启禀国公,末将南京左卫千户刘忠,有机密要事禀报国公大人”。
杨凌的头慢慢低了下来,眉头一皱道:“机密要事?”
“是!”刘千户心头怦怦直跳,可他救下的那亲兵受伤太重,就快死了,天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旁人知道这事儿,周德安已经死了,此时不说清楚,这欺君大罪,天大的干系,岂不全由他来担待了?
杨凌淡淡地道:“什么事?”
刘千户舔舔嘴唇,嗫嚅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杀刘六、杨虎者重赏,是天子令谕,周德安杀人冒功,就是犯下了欺君大罪。尤其内地平静,比不得边疆司法混乱,杀死几个小民天高皇帝远没甚么大事,方秀才是有功名的,南京城比他大的官儿又有的是,这风险实在太大,几名亲兵当时就对他连小孩子也杀起了恻隐之心,周德安不敢留下把柄,是以出手连四名亲兵也杀了。
可是俯在窗上的那个亲兵当时并未断气,入水后清醒了过来,刘千户清理尸体时在后边河沟里找到了他,忙叫人把他抬了出来,这名亲兵已经奄奄一息,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刘千户听了之后恨不得把他丢回水里再活活淹死,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怎么偏偏就让自己遇上了,周德安比他的官大得多。让他去和周德安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方秀才打官司,刘千总是一百个不乐意,可他身边亲兵全听着呢,他又没周德安那份本事杀人灭口,只好硬着头皮吩咐人在村里找了辆车,弄了车破棉被,把他放在车上载了回来。
这一道上他就愁该找哪位大人去禀明此事呢,不料却听说周德安战死,这一下就没什么忌讳了,人在人情在。人死了谁还想着替他兜烂帐啊,所以明知现在国公心情不好,他也得趁着那活口还没断气,赶紧向杨凌言明,摆脱自己的干系。
杨凌听了,面上波澜不惊,若是平时听到如此人神共愤的行为他一定暴跳如雷了,可是今日震撼太多,已经无法让他惊怒了,杨凌轻声道:“我知道了,嘱咐你的亲兵,此事不得透露出去,棒槌,带人去录取周德安亲兵口供,军中郎中若是医术不到家,就在城里尽量寻些名医,尽可能的救他性命”。
刘千户唯唯喏喏,和刘大棒槌一齐退了出去。周德安的恶行他必须得压一压,待局势缓和下来才能公布,否则如此恶行,在较少见到杀人全家冒功请赏的江南百姓心中势必造成极恶劣的影响,如今局势动荡,不能图一时之快。
若不是怜儿现在生死未卜,听说周德安的如此恶行,他心中对红娘子必定恨意大减,现在杨凌却丝毫没有动摇。不错,他对红娘子有一份歉疚,这也是唯一一个在道义上他亏欠了人家的女人,而且他很欣赏红娘子的豪爽和义气,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红娘子的任何行为。
就象他当年设计杀死王景隆时说的那样,怎么对不起他都没关系,想要伤害他的亲人、他的爱人,那他就要十倍百倍的让对方偿还,决不手软。红娘子已经触及了他的底限,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伤害的是什么人。
走下大堂,遥望着天边一轮越来越清晰的明月,想起那个已经会说话的女儿独自由怜儿抚养着,到现在都不认得自己模样,杨凌心中酸楚,从来没有向上苍祈求过的杨凌,头一次双掌合什,虔诚地向上苍祷告:“天老爷,求你一定保佑怜儿平安无事!”
月光下,杨凌久久伫立,一动不动,这一夜,对他而言,注定是一个无尽煎熬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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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阳湖边尽管有千军万马,却一片肃静,月光映得湖水中鳞光闪闪,岸边的湖水却象是跳跃的火焰,那是岸上篝火的反光。
红娘子和赵疯子探视伤兵、清点人马,刚刚回到湖畔,赵疯子一脸的疲惫,盯着湖中闪烁的火光轻轻地道:“官兵也很疲乏,可是杨凌必定趁胜追击,他顶多让兵马休息一晚,明日必定合围”。
“你准备怎么办?秀才,这一次还能跳出去吗?”红娘子冷静地问。她的脸上焕发着异样的神彩,大仇得报,尽管异常劳累,她却轻松无比。这么些日子,父亲和山寨那么多叔伯兄弟、妇孺老幼的死,象一块千斤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都是因为她的一已私心,间接死在她手里的亲人,那血、那火,那深深的债,要不是还有大仇未报,还有自己的儿子在,她早就无法忍受了,如今总算是心愿得偿,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什么了。
她的私怨已了,但是白衣军如此惨败,道义上她无法就此一走了之,她也盯着湖水,痴痴出神:“我和他……得一直对立下去吧,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他砍下我的头。从小到大,我没有哭过,为了他却不知暗暗流过多少次泪。只是不知,当我死的时候,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红娘子默默地想着,唇边勾起一抹凄婉的笑容。
“我派出了四拨人马,总有一拨能赶到江边传出讯号的”。赵疯子意气消沉,冒险投机,利益有多大,伤害就有多大,他的冒险失败了,带来的损失是不可挽回的:“幸好我还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