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当家,你这话什么意思,仇某不懂。”
对方欲拒还迎,赵宝栓也不笨,神色自若的坐到旁边椅子上,他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然后一面喝,一面咂着味道吐出后半篇:“仇队长,你爱走道——可以。你就放心大胆的走你的道,我这个掌船开山的,不过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往后有什么需要变通的地方,咱们相互照应,也是给自己多留条后路。”
后路?
一句话戳重仇队长的心事,浸在茶叶碗里的两道视线,也是一滞。
仇报国丢了烟土上了山,这本来就没有后路可言。如今赵宝栓既然有意,他当然不会拒绝。不过他不知道赵的有意到底是怎么个意法。
放下茶杯,他也不矫情了,言简意赅的丢出四个字:“愿闻其详。”言毕,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过于文绉绉,赵宝栓可能听不大懂,于是又抓过茶杯补了一口说,“赵当家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我听得明白。”
一个愿意说白话,一个愿意听白话,赵宝栓和仇报国到了这里,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抛开匪不匪兵不兵的问题,两个人窝到赵宝栓屋里一顿吃喝,等到酒足饭饱,该谈的,该说的也抖了个八.九不离十。
仇报国喝酒上脸,红光满面的打着浅浅的酒嗝,他摸着嘴巴边的油水仰头打量这间屋子。这屋子他先前进来过,那时候屋里还有他迷恋爱慕的沈少爷。
对了,这个沈少爷,现在去哪儿了?!
思及至此,他开口向着赵宝栓道:“赵头,我那位老友呢,隔着好长时间没看他,难得我们今天喝这一场结交酒,怎么不把他一起叫来?”
赵宝栓捉起酒杯一口干,说道:“你是说沈延生?”
仇报国点点头。
“沈延生……”大胡子把酒杯往炕桌上一顿,“他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仇报国一惊,心说这不对啊,沈延生不是说他也是被赵宝栓抓上来的么,怎么说下山就下山了?
还想开口继续问,对面的赵宝栓又把酒瓶子伸到了他面前:“管那个小白脸干什么,今天是我请你,你是角儿!来来,继续喝继续喝!”
仇报国端起酒杯迎,汤汤水水的被洒了一手。攥紧滑溜溜的酒杯子,他忽然有种否极泰来的感慨。赵宝栓答应返还他一部分烟土,也答应完完整整的送他下山,虚惊一场,他还顺道遇上了沈延生。由此可见,老天待他算是不薄。可万般皆好,他心里还是有个疙瘩,那就是虞定尧。这小子嘴贱脾气坏,自己要是回去,断不能丢他下不管,可要是带他一起回去,又意味着镇长那里他要有罪受。万一那老头一个不高兴,再借机撸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
心事重重,他食不知味,闷头连喝一气,最后把个酒杯往桌上一顿,唉声叹气的摇了摇脑袋。
赵宝栓抬眼撩他,问道:“怎么了仇队长,还有什么烦心事?”
仇报国:“倒是不烦,揪心的很。”
“你说说,说出来兄弟帮你办妥。”
仇报国犹豫再三,把他在路上跟这少爷哥的恩怨情仇都说了一遍,不过半道丢下人逃跑的事情掠过没讲,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讲,赵宝栓心里也清楚。他们称兄道弟的刚攀上关系,他就要竭力的给人留下个重情重义的好印象,旧账不翻,光说以后。
赵宝栓眯着眼睛听完,嘴里咂砸的说道:“就这个?”
“就这个。”仇报国垂着头,一副既委屈又无奈的样子。他知道虞定尧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单是丢下人跑路这一码事,就够他死个十回八回的,可现如今他实在是回天乏术——小孩儿心思狡猾,威逼利诱根本堵不住嘴。
其实仇队长心里也有取舍,胆子再大点,他满可以杀了虞定尧只身返回罗云,可他又舍不得这么大的筹码,因为安然无恙的把虞定尧送回去,镇长一定会愈加看重他,如此平步青云便也不是什么太过遥远的梦想。
思来想去,仇队长一筹莫展,旁边的赵宝栓却在嚼下半块下酒的牛肉之后,冲他歪歪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