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为止饮了一口米酒,满足的啧啧两声,靠在椅子上,娓娓道来:“荆轲逐秦王,秦王还柱而走。群臣惊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不得上。放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逐秦王,而卒惶恐急无以击轲,而乃以手共搏之。老夫幼时初读此文,只觉秦兵迂腐而现在回过头来再去翻看这段,不觉冷汗津津,这还是那个穷兵黩武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暴秦?”
顾仙佛低头转动着海碗,沉默良久才悠悠开口道:“经先生提点,阿暝确实从这一段中读出了些许别的味道,秦朝立国千余年,对于律法的敬畏和执行,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现在想来,那是何等恐怖的约束力?赏刑中言,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或许秦朝,应当是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印证最好的一个朝代了。唯一能让秦国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的勇士在一纸秦法面前表现得如此温顺,无他,秦法有法必行,法外无恩耳。”
江春盈突然抬起头,费力咽下嘴里粗粝的马肉,含糊不清说道:“即使当时荆轲真的刺死了秦王,秦国还会按照秦法有条不紊地推出下一位秦王。高效率的秦法还是会驱动战争机器继续绞杀依靠人治的落后政权。混乱的政治没有精兵,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徐为止明显对这个木头徒弟的回答很满意,端起海碗满饮一口,醉眼朦胧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含糊说道:“若让老夫回到千年以前,老夫不想看秦王之狼狈或荆轲之奋勇,这些在历史面前渺小如蝼蚁。老夫想看看外面的那些侍卫,想看看他们急切着上前想救秦王而又忌惮秦法内心挣扎的表情,那一刻,才是律法光辉,最闪耀的一刻。”
徐为止这段话越说声音越低,到了后面已是渐渐低不可闻而鼾声大起,顾仙佛转头一看,这老先生已经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