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四皇子重新站起身来,一边看着罗槿一边笑着后退几步,上了台阶。
几句话的时间,两侧兽头口中已经吐起了水柱。流水声越来越大,罗槿转头看过去,左右各一的石雕兽头,由涓涓细流演变成喷涌而出。
慌乱间,没注意到台阶上又下来一人,那人粗暴的将布条绑在罗槿眼前、遮蔽了视线,紧接着就是一桶冷水迎面浇下。
已是收获的季节,一桶冷水下来,白色薄衫湿透,透出了内里的肌肤光泽。原本阴冷的牢房更加难耐。
不过,比起这个,最让罗槿难以忍受的,还是耳边无限扩大的流水声。
唇色与脸色一同变得苍白,喉结滑动,焦躁不安。被水侵湿的布条紧贴在眼前,失明的同时,也给罗槿带来了诡异的窒息感。
彻底阻挡了视线,罗槿根本不知道水流到了哪里。被束缚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来自未知的恐惧最可怕。
这个身体年幼时残留在脑海中的、那难以忘怀的窒息感和无助感几乎要将他吞没。牙关紧闭,身子还是止不住的阵阵颤抖,刚才气定神闲的模样在恐惧蔓延下早已消失不见。
坐在上边看着好戏的四皇子看到罗槿这幅落魄的模样,总算是好受了。看别人难受,四皇子仿佛消除了一天的疲惫和对未知的恐慌,甚至悠闲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露出的笑容没保持多久,外边就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个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四皇子跟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慌张的说道:“王、王爷,不、不好了,城外已被太子兵马包围,中门……失守了…”
“你说什么?”周瑾灏一下子站起身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连刚倒好的一杯茶水都被推搡倒地。
“中门、中门守卫有太子的人混在当中……事、事态紧急,我们筹备并不完备。太子、太子人带着军队到了城门,一时不查才…”
没等士兵说完,周瑾灏手起刀落,了结了那士兵的性命。
逼宫一事确实准备仓促,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等尘埃落定、登上皇位后,就算是周瑾辰带兵回朝,他也能调动中部和东部的军队抵挡。本以为西北边界还有异族侵扰,周瑾辰不会冒着失地风险,倾尽兵力与他对战……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两分大周,却没想到周瑾辰回来的如此之快。
还没来得及,什么事都没来的及…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是这种结果!
不过是暂时稳定了京城局面、封锁了消息,他连逼宫都没迈出那一步就告诉他太子的人马已经到了,这怎么可能!
现在四皇子周瑾灏手中的军力还远不足以对上太子带来的几万兵马。
慌乱过后,发觉自己退无可退,四皇子眼中掠过一抹疯狂,没有再时间理会水牢中的罗槿,提起长剑,大喝一声就冲了出去。
……
热闹一时的牢房又一次陷入了安静,刚才站满卫兵的围栏处已经空无一人,可陷入慌乱的罗槿却无暇理会、了解上面的情况。
双腿早就跪的麻木,长久未进食,身子也十分虚软。恐怕不用等这水蔓延至顶他就坚持不住,跌倒淹死在水中了。
一遍一遍的尝试着、努力想要镇定下来,却始终无法压抑由心而起的恐惧。
变得冰冷的身子已经感受不到水流的蔓延,晃动了身后的锁链,响声被水流冲淡。失去了视觉辅助,听觉凸显出来。除了水流声,充斥耳海的,还有自己的心跳。
时间点点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好像已经涨至前胸。
湿冷、安静,与脑海所想不同,现在有了真实的窒息感。思绪慌乱间,一个不稳,罗槿膝盖一歪,整个身子都跌入水中。
“咳咳……”
水流蔓延、迎面而上的感觉很不好受。挣扎多次又呛了水,这才能重新立起身来。也是冷水敷面,才让罗槿重新清醒起来。
越是无可逃脱的逆境下,越容易激发人的求生念头,战胜一切的恐惧。
原来,死亡已经如此接近了。
使劲拖拽身后的链条,水下阻力格外的大。或许还来得及吧?反正罗槿还不想死。
丞相之位,才占了没几天,梁相临终前他还答应了照扶梁家之后呢,梁启的孙子性格莽撞老是得罪人;而且…周瑾辰就要归朝了。
征战三年,好不容易就能见面了,自己还从卧病在床的周宣帝那里担任了迎接工作……
深吸一口气,顶着心中的恐惧埋入水下。罗槿双目被挡的严实,只能尽量的配合双手动作,配合束缚于身后的双手最大程度的动作,一遍遍的努力,试图扯断锁链。
本就虚弱的身子经不起多次折腾。水下阻力太大,罗槿姿势又不好发力。水面上涨,蔓延至脖颈,筋疲力尽,终是放弃了。
第一次贴近死亡,反而没了开始的慌张,这种情况下,总算是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带对于挣脱出逃,却是没用。
任务完成不了,也不知道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当初没问详细就点了头,谁知道后来会怎样呢?
仰着脸向着上边的房顶,努力的保持呼吸畅通。现在的罗槿,只剩下一身疲累,眼皮沉重、浑身发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直接死亡还是与那蓝瞳少年的再次会面?
吐水的兽头好像已经被淹没在水下,牢房中不知何时消失了水流砸击水面的声音。蔓延到下颚的冷水,彻底浇灭了罗槿的求生yù_wàng。
晃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