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辛午的沉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算他面对着自家先生准备游说世家叛变这种惊天骇地的大事,他也能够做到一言不发。不止如此,辛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半点的细微变化,就好像那件事再正常平凡不过了。
李靖宁先去了江南,准备拜访孟家。
“辛午,请在今夜子时将这封信笺送到孟家家主床头。”
李靖宁住在素来有“江南第一客栈”之称的“风来阁”中,十分下了一个院落,名为“兰苑”。兰苑中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兰花,很是清静幽雅。而此时,李靖宁就坐在兰苑里,将手中那带有浅浅兰花香的信笺递给了辛午。
“我希望孟老爷能够稍微改变一下对我的认知——比如说,沈家遗孤,落魄公子什么的。”李靖宁的表情仍然温和从容,安静的姿态却透着无言的危险。不过这样的危险对于辛午来说不算什么,他顺从地接过了信笺,对着李靖宁沉默地点了点头。
李靖宁目送着辛午离去——事实上,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辛午便消失在了兰苑的小花园中。月光倾泻,李靖宁转动着轮椅,进了屋。
那张被钉在床头上的信笺很有用。
至少,孟培华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大跳,直冒冷汗。
有一个不知名的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床头钉上一封信笺,这不就说明,这个人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的喉咙上划开一道血痕?
孟培华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对于自身安全的担忧。
他不动声色地拔下梅花镖,取下信笺,打开看了。
“沈含仪......”
这个名字有点出乎意料。孟培华没有想到以这样一种方式给他“写信”的人居然是沈家那位小公子。
沈含仪在世人眼里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可是对于那些个同等级的世家家主来说,仍然还只是个孩子,没能做出什么大事、却也比自家的纨绔子弟成器些的孩子。
而到了沈家被抄家灭族之后,沈含仪这个人对于孟培华来说,还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看来,这位京都沈郎可不简单。单说他居然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将信笺给他送来,就让孟培华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这是一个下马威。
“有点意思。”年过不惑的孟家家主放下信笺,唤来外边候着的侍女仆从伺候他洗漱更衣,一边却在想着这个来自沈含仪的邀约。
今日午间,于万贯楼共食午膳。
万贯楼是孟家的产业,孟培华遂命管家去查一查,是否有人订下了雅间的位置。
等到孟培华吃过早膳之后,管家也回来了。
“老爷,的确有一位姓沈的公子订下了四君子中的清竹居。”
万贯楼有两个与竹有关的雅间,一个是“四君子”中的“清竹居”,另一个则是“岁寒三友”中的“绿玉轩”。不过比起绿玉轩,清竹居要更靠里边一些,规模相对也小,不过却是个僻静秘密的好地方。
孟培华脸上的神色半点不变,又问:“可有见到人?”
“听满掌柜说,是个坐着轮椅的俊秀公子,身后还跟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看着年纪也不大。”管家将所知道的内容一一转述给孟家家主,“看上去这两人中做主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公子。”
“轮椅?”孟培华听了这话,倒是挑起了眉,“他的腿出问题了?”
“满掌柜暂时还没看出什么来。”管家低下了头,“不过,那公子一直没有站起来过,付定金给满掌柜的时候也是身后的男人动的手。”
孟培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吩咐道:“安排一下,把中午的时间空出来。”
“老爷是要......?”管家对于那封信笺并不知情,因此听了孟培华这话,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与不解来。
“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邀约。”孟培华并未多言,但这句话也足够管家明白了。
孟家的这位管家能力还是很好的,尽管孟培华作为孟家家主其实并不空闲,尤其是孟家掌握了半个江南的财富,想见他的人很多,他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
但是尽管如此,孟培华还是如约来到了万贯楼的清竹居。
他其实来得比平常的饭点还要稍早一些,但很显然,对方比他来得更早。
一进清竹居的大门,孟培华便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沈含仪。
“沈世侄。”孟培华露出一个温和而慈爱的微笑,就像是交好的长辈一般。
身后的侍从关上门,孟培华在桌前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恰巧与李靖宁面对面。
李靖宁也笑,透着京都沈郎那被人称道的风华,温和有礼,让人一眼就忍不住对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孟世伯,许久不见了,世伯风采依旧啊!”
那不是恭维,只是一种贵族之间的寒暄罢了。
孟培华的目光在李靖宁膝盖上一闪而过,这句话他如今可不好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回一句“你也是”之类意思的话,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说......
“沈家的遭遇我也听说了,当今也实在是......”孟培华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悲伤,“沈世侄也莫要太过伤心了,能够逃出来就是万幸了啊!”
假情假意的惺惺作态。
李靖宁很快在心里下了结论,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孟培华都不会傻到拆穿这种虚假做戏。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略略垂了眼眸,强忍着控制住没泄露出内心的哀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