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救白玉堂,风溯柒就得赴死。她要救的人,是无法无天又聪明伶俐的小徒,是与白金堂一脉相承的白家后裔。手中白练似重逾千钧,顺着手心滑落,瘫软在地。风溯柒淡淡一笑,那抹极倦极苍茫的浅浅笑意凄美到惊心动魄。
樱唇轻启,一笑倾城。她道:“不劳挂心。我的徒儿,我自然要救。”
命定死局,从容奔赴。那一笑混杂了生与死两相命理,只一眼便令人深深沉醉。陆怀墨不由自主退了半步,为解尴尬顺手摇晃几下扇面。又追上几步,低声道:“你一死,这两小娃害怕得疯了痴了,或做出什么自残行为可如何是好?”
风溯柒不解,剔眉凝视。
“有我这陆师傅在,他们便有所依仗不至于疯癫,”陆怀墨一派老学究样,说起话来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况且陆某可是要将人整个毫发无伤献上的,在这之前必将贴心照料。”
风溯柒总算明了陆怀墨之意,他要她在展昭和白玉堂面前瞒下他的叛乱身份。风溯柒岂能轻易遂他之意,冷冷回道:“我的徒儿,不会如此窝囊。”
陆怀墨一脸满腹苦水无处倒的苦大仇深劲,“唯女子见识短。再厉害年纪摆在那儿,又遭此大起大落,啧啧,不好说,不好说。”
风溯柒冷冷哼了一声,掉头便走。折扇在陆怀墨手里欢快地挽了一朵扇花,又飘飘然然晃荡起来。陆怀墨可以断定,风溯柒这是苟同了。
苦涩液滴顺面颊倾落,溅洒在白玉堂紧紧闭合的眼睑上。小家伙似因这一滴泪诈了尸,嗖的一下睁开双眼。目之所及便是泪水纵横涕泗横流的展昭,偏咬牙抿唇显得一本正经。白玉堂瞧着有趣,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玉……玉堂?”展昭拂袖重重揩了揩眼眸泪渍,撞鬼般盯着睁圆了一双桃花眼正看他好戏的小家伙。
白玉堂笑声未落戛然而止,又一大口鲜血从腹内吐出,血色已呈污青。由于周身软弱无力,四肢疼痛如刀绞,这口血沿颈项一路晕染白衣。小小身躯轻若无物,仿佛一不留神便能羽化登仙撒手人寰。
展昭总算为此番诡异景象找着了一个解释——回光返照。所以,白玉堂,这只耗子,他的小师弟,真的要被黑白无常勾到暗无天日的幽冥去了吗?展昭不顾腹内翻来覆去的不适,将人紧紧圈在怀里。伸了食指,小心翼翼抚上他玲珑俊挺的鼻尖。
点鼻子,这是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小动作,亦是谁也不服气谁非得占回来的斗争方式。
玉堂,我都这样欺负你了,你该赶紧张牙舞爪扑上来给我一拳,该露出你那副牙尖嘴利不肯服输的模样来呀。怎么能……安之若素,无动于衷。你个不安分的麻烦精,阎王爷才不愿收你。展昭向来信命、敬天,万物不争,然而这次,他不会甘心受命。
白玉堂这声笑半道而止,若折翼之蝶从断崖陨落。先予绝望之人以希望,再当面将这点零星希望生生按灭,这便是天命爱耍的把戏。展昭,天之骄子,无欲无求无怨无念十余年,首次感受到了此间令人崩溃的压迫。白玉堂的气息在这一笑之后蓦然减弱,那双晶莹璀璨的眼,不甘地缓缓缓缓阖上。
玉堂二字卡在喉间,明明熟稔得张口就来,可就是发不了半点声音。
☆、第十章(2)
“展昭。”
有人在唤他。有人在唤他?有人在唤他……会是玉堂吗?不不是,玉堂这耗子才不会连名带姓唤他。展昭茫然举目,恍惚片刻才认出眼前这人是风溯柒。“风师傅……”一言出,沙哑得不似他原本嗓音。
风溯柒面色冷峻,却镇定自若没失了方向。“展昭,要救他你就好好听我说。”
救他?能救?简简单单一句话一锤子将摸不着北的展昭砸了个清醒,骨子里的强韧力量从孩童幼小的身躯里萌发滋长。展昭立刻勒住伤春悲秋怨天尤人的思绪,一挥袖抹去泪痕,重重颔首,“嗯。”
白玉堂这几日一直由展昭相助铸脉,风溯柒则要耗费自身全部精气神重新灌注白玉堂的经脉。一面压抑替换,一面塑铸稳固,双管齐下,不容差池。展昭打了十二分精神记下风溯柒所言,慧根早夙的他隐隐猜疑内里玄机,迟疑些许问:“风师傅,那你……”
“其他你就不用管了。事不宜迟,这便开始。你还想耽误他不成?”风溯柒依旧冷言冷语不带情愫,她所有的柔肠蜜意似乎都流逝在了昔日时节里。
展昭不敢耽搁,瞥一眼其余半死不活无暇分心的三人,将浑身浴血的白玉堂轻手轻脚摆正。对面便是风溯柒了,这个清冷绝丽的女子抬眸冥想,含珠带露。待收了目光,便又复还冷情冷面的模样。
独息神功,至纯内力。真气沿十二经脉奇经八脉的每一处穴道细细流过,以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的路数偷天换日。走泥丸,穿尾闾,贯紫宫,沉气海。穷少阴少阳,通阴肝阳胆。白玉堂的脸色依然苍白若雪,吐纳气息却终是渐渐回了过来。
日夜不息,整整一天,十二个时辰。
此番着实劳神耗力,展昭已汗流浃背摇摇欲坠,全仗一股意念硬撑下来。洞内没有刻漏,唯看洞外天光估摸时辰。
陆怀墨趁此时机施展登峰造极的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