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老九顿时感觉一阵热血冲往下身。
他哈哈大笑:“美人相邀,拒绝了,可是要遭雷劈的!”
说罢,掀下外袍随手腿一扔,大步走进池中。
鬼老九来到女子身后,想看一看女子的容颜,但他往左瞧,女子便往左转,他往右看,女子便往右掩。始终背对于他,不曾回头。
鬼老九不耐烦地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笑道:“这你就害臊了,待会儿可有更臊的!”
女子缓缓转身,露出一张由十数张人皮拼凑而成的脸。像是用密密麻麻的黑线缝制成的破败布偶,可怕骇人到匪夷所思。
鲜红的嘴唇裂开,上面还缝着一排针脚凌乱的细线。
她张开双臂,温柔地抱住他。
“哈,我抓到你了!”
竹林深处,一声惨叫响起,惊飞一群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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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处的惨叫,未能扰动赵碧穹的心波。
他平静地看着自己早已过世的妻子,眉目鲜活,笑容婉然地坐在他面前,脉脉相顾,无泪无言。
他用目光描绘着妻子的轮廓,从额头至下颌,一点点勾勒。
本以为十多年的阴阳相隔,已然磨去了他对妻子柳慧的记忆,此刻再见,却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依然鲜活如昔。
他的妻子永远都那么安静、婉顺、温柔又内敛,宛如一丛盛开在路边的雏菊。
柳慧只是洛阳街头,一个为了补贴家用,出来抛头露面,卖烧饼的姑娘。
既无高贵的门户,也无过人的容貌,总是羞答答的,说话也不够灵巧。这样的贫家女,简直如同路边的野菊一般毫不起眼,却偏偏好命到嫁给铁狮门的少主为妻,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赵碧穹大婚之时,不知有多少好友私下问他,为何会娶一个毫无姿色的卖烧饼的丫头。
直至如今,赵碧穹还清晰地记得,那日自己一身大红喜服,喜气洋洋,冲他那群狐朋狗友微微一笑,然后狠狠地揍了他们。
成亲以后,他与柳慧之间的生活,清淡得宛如一杯清茶。非但没有令他厌倦,反而教会了他这个好酒之人,如何品味茶的隽永与甘甜。
然而,这杯茶却只喝了短短三年,柳慧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他们的女儿,与他相依为命。
赵碧穹静静地看着柳慧,觉得有千般言语凝聚在口,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
反倒是柳慧打破了沉默,她微笑道:“青儿几个孩子还好吗?他们都成亲了吗?”
赵碧穹道:“好。”
“除了七儿,那几个野小子都成家了。”
柳慧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惜我没能喝上一杯媳妇儿茶。”
她叨念道:“七儿也老大不小的,你也要好好替他相看相看啊。”
赵碧穹道:“好。”
柳慧又道:“我们的三个丫头呢?”
赵碧穹道:“三儿和五儿已经寻了两户好人家嫁出去了,小梳子她……”
停顿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感觉自己那副早已被风刀霜剑打磨成铁的心,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轻轻道:“她还留在我身边。”
“我舍不得她早嫁,还想多留几年。”
柳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舍不得就嫁得近一点,让她常回家看看你。”
她握着赵碧穹的手,道:“你啊你,真是越活越孩子气了。”
“对了,戈儿那孩子怎么样了?”
赵碧穹道:“还是老样子。”
柳慧笑眯眯道:“戈儿长得再大,在我们眼里也是个孩子。你别同他置气,多多包容他吧。”
赵碧穹道:“好。”
她柔声问道:“你呢?这些年过的好吗?”
赵碧穹道:“好。”
柳慧温柔地笑道:“我走后,有没有续弦,再找一位贤惠的夫人照顾你呀?”
赵碧穹伸手,抚上她的面容,轻柔的,眷恋的。
突然一把抱住她,紧紧的,用力的,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身体里。
头颅深深地埋在柳慧的肩膀上,低声道:“放心,你走后不久,我便又娶了一位。”
“出身大户,又高贵漂亮,将我跟小梳子他们照顾得很好,让我们很快就从你去世的悲伤中走出。”
“到如今,我都快记不得你的模样了。”
柳慧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轻轻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碧穹轻轻松开柳慧,向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