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被子铺开,然后放平了枕头,他就站在床尾安静的看着我。苍白的肤色和淡颜色的病服映衬出更加虚弱的色彩,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深色的头括那两个黑眼圈。
对啊,他是个病人。我仿佛那一刻才记起来。
我铺好了床,他立刻上前躺了下去,自然而然的举动令我有些瞠目。但是看着他盯着我微微皱眉的样子,我又立刻自觉的帮他把被子盖到了脖子。他这才满意的放松的闭上了眼。
但是两秒之后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突然出现的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抓住了我,让我起身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
“坐在旁边。”他命令道。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也更听话的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他再度满意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
他睡着了。
而我,如同惊吓到又像是在极为不解的思考答案一般,听话的在他的病床边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护士佩特拉小姐推开门轻声告诉我我该离开的时候,他依然没有醒来。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的故事。
【3】
虽然上次被利威尔先生吓了一跳,但是我对他的兴趣也越来越旺盛。埃尔文先生不允许我探知关于利威尔先生的病情,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身上的病态明显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我开始计划在与他每周一次的会面中想办法让他告诉我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过似乎很难。
但是与之相比我对那个人的好奇心已经能够完胜对于困难和对于他萌生出来的那种怯意了。
我想知道他的一切。
我想知道他口中的“外面”是哪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和我梦中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是啊,一模一样。
又一个周三。
我到疗养院的时候,在外面就看到利威尔先生坐在顶层房间的窗台上,面无表情眼神漠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用“发呆”来形容他此刻的举动。我总觉得他在看什么,亦或是在思考什么。这是一种自然的令人感到惊奇的直觉,我总能在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中发现目的性,不管是他的一眨眼,一回眸,还是他睡着的样子。
都深深地透露着一种,——寂静的、冰冷的、等待的姿态。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冬眠的林蛙。
把自己冰冻起来,然后等到春天冰雪融化的时候再复活。
他是在等待吧。
他在等谁?
我从包里拿出一幅画给利威尔先生看。周二我去了一趟福利院,一个孩子送画给我作为礼物。今天来这里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将这幅画也带来了。
“这是一个孩子送给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给利威尔先生看。”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彩笔画,画面的三分之二被涂成灰色,如同围绕一圈厚重的墙壁。但是在灰色之间却有一条彩色的线撕裂了那片灰色,然后彩色的部分一直蔓延到灰色的上方,就如同墙壁裂开之后,太阳的光芒渗透并且延伸开来一般。
利威尔先生看了那幅画很久。他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有说。
我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这种小孩子的拙劣的画技。
可是几分钟之后,我看到他伸出手拿起了那幅画,在阳光下一遍一遍的看着,看着,看着……他灰蓝色像雨中大海一样的眼睛之中慢慢也有光芒渗透出来。
只是在我彻底看清那些光芒的时候,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我很喜欢。”他说。
我有些惊喜的叫出声来:“真的吗,您真的喜欢?!”
“对。”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说,或许是在阳光下的原因,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温和了许多。
“我很喜欢。艾伦。”他轻声说道。
如同幻觉一般,我似乎在他的那声“艾伦”之中,听到了温柔。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想要哭泣的冲动,事实上我的眼睛也飞快的变红了。可是在我不停的眨眼之下,并没有泪水涌上来。
“啊……啊……真是太好了……”我似乎比这幅画真正的作者还要高兴,明明利威尔先生称赞的是画并不是我,但是我真的感觉到喜悦不停的从我的心脏流淌出来,顺着血液灌注全身,让我感到非常温暖。
“您喜欢真是……太好了……”
利威尔先生静静地看着我有些失态的样子。过了几分钟,他又轻轻开口,重复我每次见他时他都会问的问题:
“你去外面了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从善如流的微笑着回答:“是的,先生,我去了。”
然后他的神情就会变得非常满意并且放松。
我将画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帮他整理床铺。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利威尔先生要休息的时间了。
只是这次他闭眼前对我说道:“把画留下。”
我想了想,将那幅画贴在了他正对面的墙壁上。
每天起身就能够看到它,这样的话利威尔先生一定会一天都非常高兴吧。
我由衷的希望他脸上那种温和的表情能够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