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对不起。
秦朔北平时不是爱说爱笑的人,展现给他人的形象也总是片面的,而他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把极其动听的嗓音。
和大多数时间被黑色占据的、有距离感的外表截然不同,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温柔。对心思敏感的女孩儿来说,那声线里好像掺着甜美的蜂蜜一样,有种使人怦然心动的暧昧。
可这一句话代表的结局不难猜测。
这次女生的反应很快,又或者是原本寄的希望就不大,她就在和对方搭讪的紧张和被拒绝的失望中找到了自己最该做的事,离开。
秦朔北看着她朝反方向走过去,似乎是用手在脸颊上擦了擦,肩膀耸动着。
一直到女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头,自习课的下课铃恰好打响,原本一片死气沉沉教室发出复活的嘈杂声,他把手里那张还未展开的信纸对折,三两下撕碎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转身,熟悉的人影从杂物间里走出来,浅色的头发,身上带着令他刻骨铭心的烟味。
秦朔北的脚步声没有因他停止。
——他们看上去就像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这节自习后有个半小时的大课间,不少学生趁现在吃饭、自由活动,接下来就是高三紧锣密鼓的晚自习,不过秦渊从来不上。
他跟班主任签过假条,这时候就算正式放学,晚上要去打工,每天三小时,到家再抓紧时间背一会儿书,所有安排都是无缝衔接,没有留下一丝休息的空闲。
这种生活从半年前母亲住院就开始了。
不是没有过怨言,不是没有过挣扎。事实上,秦渊家这样的情况,在同龄人里也算是极个别。不是不难过,而是不能,这种难免会萌生的琐碎情绪,在经营惨淡的生活面前没有丝毫生存空间。他反抗不了,只能接受现实。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有工作能力,秦朔北初中都还没毕业,没有地方敢要,唯一能做的就是送饭陪床、打理内务;母亲的病依靠所剩不多的存款和秦渊微薄的工资撑了一段时间,明知道回天乏术,在这样让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之下,死亡竟也成了一种解脱。
他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忽然意识到的时候他惊讶于这种罪恶,后来也渐渐释然了。
所有曾让他牵绊的、强烈的爱恨,都被时间打磨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那个与他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陌生人。
秦渊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逆行。周围都是大课间出来买饭的同学,有几个见了他还主动打招呼,秦渊也一一笑着回应。
他懂得维持一个良好的外在形象的必要性,而不是把自己的倦怠和疼痛都袒露在脸上。
直到学校已经变成他身后一个缩小的点了,秦渊跨上自行车,准备调头走大路,一伙人从小巷子里拐了出来。
他刹住车,前轮胎正好抵在领头那个人的脚上。
“哎,这不是高材生吗。”
隔壁班的某某冷笑着说。“这么着急也不知道看着点儿路。”
秦渊也笑,原本俊美略显疏离的脸,笑起来却好看得有点儿过分。
“我看路,但是不看狗。”
这几个人秦渊是认识的,尤其是最前面那个刺猬头。凭他们日常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想不让其他人侧目而视很难。
秦渊和领头的那个,具体恩怨是如何开端的已经想不起来,是秦渊目中无人还是对方故意找茬,事到如今也没法从长计议,毕竟也只有这些荷尔蒙旺盛到无处宣泄的青少年,才会选择把原本无足挂齿的小矛盾上升到肢体冲突的高度。
秦渊能感觉这帮人想收拾他想很久了,但不是今天。他从对方露出的冷笑表情看,这个账还得留到今后算。
实话实话,秦渊从不怕摊上事儿,怕的是麻烦。
他过的早就不是正常高中生该有的生活,念念书偷偷懒谈谈恋爱挨挨骂,每天愁日子愁生计的,哪有闲工夫跟这群野狗似的混小子撕咬。
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个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刺猬头从秦渊身旁经过的时候,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左胸,意味深长的:“明天见啊。”
秦渊挑着薄薄的眼皮,不发一言,等那帮找茬的主儿走远了,他才万般不屑地,用手背把被拍过的地方蹭平整,骑车上了大马路。
正在饭点儿的时候他没吃东西,一鼓作气工作到了下班时间,回家路上从旁边饭馆里捎了当天的最后一份炒饭当夜宵,准备回去一边写卷子一边吃。
高三的卷子成天都是不要钱的发,平时课间去上个厕所,桌子上都能攒一摞,更别提这攒了满天的份儿了。
秦渊把它里捞出来的时候都止不住吸气,好像拖出来的不是纸而是定时炸弹,幸好他还有小半年就毕业了,当然,那个大学他上不上还不一定。
学费不一定拿得出,况且他家还有个拖油瓶。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秦朔北的房间,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冷掉的饭,那边的右手还能抽出一张数学卷子,运笔如流,在嚼着饭的空当里争分夺秒的解了一道切线方程。
头顶的老式日光灯颤颤悠悠的,光芒吝惜的照着他的后背。
不到十分钟,下了晚自习的秦朔北就进了门,他从头到脚还围着一层冬天夜里上霜似的寒气,过了很久才在室内暖气的呵护下温暖起来,然后他看到了沙发里吃饭刻苦一心二用的秦渊。
视线撞进画面的那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