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虽然围绕着满满的人,可是他们都在逼他做他做不到的事情,她更不可以丢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所以无论她在郑王宫中遭遇怎样的险恶,她都绝不能死。
所以她的确没有死。
她非但没有死,她甚至将郑襄王带到他的面前。
除掉郑襄王,他从此就可以卸下那副压得他透不过气的枷锁。
风吹长草,一波接一波,在帐内听来,似是海浪此起彼伏。
听肖将军讲,过了尼耳草原,再东行数日,就将抵达将军目今驻守的咽喉之地潮打城。
匆匆一年多的光阴,六伯的头发全白了吧?她养的那只猫儿还在家中吗?还有那截从眉山折来的紫竹,将军说会替她做成竖笛,一年的时间,也将做停了吧?
无论竖笛有没有做好,总算她可以借着笛子这件小事,在重逢的时候打破彼此的僵局。
故人说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
当初她虽是不告而别,但也并非她情愿不告而别。
她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而他就要痛责自己——这世上谁人责怪她她都不会那般伤心,唯独将军责怪,哪怕一丝一毫,她也感到百般的伤心难过。
如今她这样回去,他会怎样?
将军夫人2
他当时的确生自己的气,那么现在愿意见到她吗?
或许她消失一年多的时间,他应当后悔当初责骂自己吧?
他应该会见自己吧?
她抱膝坐在毡毯上,忧愁地思虑半日,忽而又发现自己所思所想皆是多余。
难道将军不肯见自己,她就会离开吗?
无论如何,她这一生一世早就认定他。
更何况她千辛万苦将郑襄王带到他面前,想来只这一样,他任何气恼也都可以一笔勾销。
帐篷外草浪声依旧此起彼伏,她的心情亦是汹涌激荡。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将军。
不知外面黑沉的天幕上是否升起启明星?不知农家养的公鸡是否已经引吭?
她在毡毯上翻来覆去,难以成寐。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阵阵响亮的号角声。
她一个激灵坐起,几乎想也未想就奔出帐外。
五更欲曙的天空,空阔寂寥,星光二三。
军营之中一片混乱,浣盈拉住一个小兵询问,才知是将军巡防,途经此处。
浣盈呆立在地,心中却是一阵狂跳。
果然片刻之后,将军就乘着黎明的第一道光,从远处策马而来。
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并非一身素衣。
那时的他因怒打王孙,名满郑京,是个豪侠任气、意气风发的潇洒少年,然而仿佛是在眨眼之间,家族倾塌覆灭,他就变成一个无家可归、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可是无论他是郑京的侠气少年,还是流落江湖的乱臣贼子,在浣盈的心目之中,她都永远是他所敬所爱之人。
伴随着一声声马鸣,几匹快马终于停驻。
朱衡下马,独自向浣盈走来。
浣盈站在远处,她原以为他并不曾留心自己,却没想到他一眼就望见她。
久别重逢,竟是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许久,才从浣盈脸上坠下两行泪来。
她凝噎着扑上前:“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我以为我做不到,可我还是做到了。”
他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问:“你做到什么?”
夜凉如水,浣盈亦是一身寒气。
“我将元溪带到北国,你可以手刃自己的仇人了!”她攥着朱衡的双臂,激动道,“杀掉元溪,六伯他们就再也不能逼你做那些危险的事情!杀掉元溪,你就可以放下心头的巨石!杀掉元溪,你就再也不必愧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朱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浣盈,突然说一声:“对不住。”
浣盈莫名不解。
“为什么说对不住?”
朱衡道:“当初我责怪于你,委实不该,那次并非你的过错,而是我一时糊涂。”
浣盈心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