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便宜老爹其实生得并不老,相反正是一个男儿最鼎盛的时期,剑眉星目,英挺绝伦。白汝歌这张脸随了他大半,已经是京都女子好情郎,不难想象皇帝当年如何迷倒万千少女。可惜皇帝现在一副憔悴模样,血丝遍布,形容枯槁,看上去竟像是活不长了。
随光乐吓了一跳,不就是情人不要了嘛,至于这么要死要活?那么多年谢相不要他都过来了,现在反而病成这样?
皇帝只穿着白色中衣,神容憔悴。以拳堵唇,不住咳嗽,脸颊泛上病态红晕:“汝歌,你日前求娶谢九,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皇,儿臣倾心于他。”
“你和你皇兄之间的争端朕并非不知,谢相前日已然辞官,谢家不会予你半点助力。”皇帝冷冷地说,说到谢枯兰辞官一事,又是不住咳嗽,眼底绝望而哀伤。
“你和随尘母族都是谢家,当年谢娉为长,谢婷为幼,两人一同长大。朕原想你们兄弟二人也相互友爱,没想到你们却是这样来回报于朕的!汝歌,若你求娶谢九微是为了谢家势力,现在就死心吧,谢家不会插手。”
皇帝说的随光乐早已知晓,因此现下十分坦然:“父皇,儿臣知晓,儿臣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皇帝眸子锐利如鹰,只紧紧盯着他:“你竟无一点想法吗?”
“是。”就算当年白汝歌真的别有用心,但此时与皇帝对话的是他。随光乐想了想,突然笑起来,“父皇,我其实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就想和小微在一起而已。当年在沧渌一见,我便放不下他了。”
他没有用“儿臣”而是用了“我”,眼神也微微柔和。皇帝尽收眼底,看上去也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只是听着他缓缓诉述。
“小微活不过二十岁,他生下来就病弱缠身,晏家人都救不了他,估计沧陆上也没人有法子了。”随光乐理理思绪,续道,“他今年已经十七啦,只剩三年。我想带他走遍沧陆名山大川,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关山晓雪。然后陪他去南海诸岛,听闻谢相母族就出身于那一方,小微必然也还没有去过吧。”
皇帝哼了一声,有几分不悦:“你就只顾着儿女情长,国家也不要了?”
“有皇兄在呢,我怕什么?”随光乐洒然一笑,“论及政事,皇兄不知比我高明多少,我也只会带兵打打杀杀,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术业有专攻,况且皇兄居嫡居长,我也没有什么和皇兄争的想法。”
白汝歌以前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但是随光乐对朝堂上这些破事也没有兴趣,不如到时候带着谢九微去游走沧陆,说不定还能找到隐士高人,替他治好体内伤势。况且这个世界这么奇妙,武修与灵修前所未见,倘若能够见识一番,也不虚此行。
“便那么喜欢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喜欢小微,喜欢得快要死掉啦,恨不得他今生都能快快活活的。”
“你瞎说。”998在后面拆台,明明是一点都不想成亲的。
皇帝陷入沉思当中,竟然有瞬间的空茫,不自禁回想起往事。他幼时几乎是谢枯兰看着长大,谢枯兰如他亦师亦父,自己也不知怎的,竟然生出了那样的心思。平素里猫抓虫挠,又想亲近又怕暴露了心思,就这么煎熬着成长,谢枯兰也不知道是否知晓了他心思,有意无意疏远。恰逢奸佞挑拨,自己一时间不察,竟然铸成大错。
云泽晏家救得回谢枯兰,却救不了谢九微,本来便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情,能得二十年偷活已然死上天垂怜。三年后白棠看到归来的谢枯兰怀中小小孩童几乎是咬碎银牙,却在得知谢九微命不久矣时方知道那是自己犯下大错。龙血之毒,全然是由那个小小孩童一力承担,便是这样,也掏空了谢枯兰身体。
他不敢强迫谢枯兰,一步错步步错,当年一事已让他深夜梦回常常煎熬。而此刻自己的儿子却坦言对谢九微的爱慕,连素日里看重的礼法也顾不得了。
他只盼他不要走错。
皇帝急促喘息起来:“床下左数第二个暗格,你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随光乐依言找到床下的暗格,里面却是一个年岁古远的雕花小盒,不过一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非木非石,就连998的见识,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黑色盒身并不暗淡,反而有几分莹润光泽,似有光彩蕴含其中,触手温凉,当是有人经常摩挲。盒面有几笔写意兰草,疏疏懒懒,刀法俊秀。随光乐指尖在盒底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谢”字,心下了然。
“带回去。”皇帝惫懒地说,有些留恋地看了盒子一眼,最终闭上眼皮,“朕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让谢家小子允了你,想必他心中也有几分不甘愿。等到你真正拿捏住他之时,再把这个给他。”
挥手却是叫白汝歌下去了。从寝殿中走出已是落日霞飞,残阳暮色。玉阶下一畦兰花开过季节,叶脉泛黄。放眼望去,白棠寝宫之外,竟然全是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