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已听出尹纬试探之意,此刻便不免得意地暗中梭了他一眼,暗道:你总说姚嵩心怀鬼胎,处心积虑要东山再起,如今给他兵权他也死活不要,如何像是个想争权的人?尹纬却不肯罢休,纠缠苦劝,姚嵩实在被缠到无法,只得道:“若大哥不放心吴忠带兵,又不想便宜了外姓人,子峻倒能推荐一个人选.”
“谁?”姚兴心中一凛,莫不是这小子在军中果如尹纬梭言在暗暗培植自己的势力?姚嵩落落大方地扬声答道:“征西将军姚硕德。”
“二叔?!”姚兴倒是没想到姚嵩会推荐他,此人乃其父姚苌之亲弟,姚苌叛秦自立后,便封其为征西将军、秦州刺史,常年带兵在萧关据守,以保卫西境 ,当日杨定久不能过萧关而援秦,便是被此人所阻,乃是一员悍将。只是此人脾性极大,为人刚烈,又我行我素,一言不合必要与人大打出手,打死才算,朝堂殿上也照样撒野不误,姚苌每每调解他与旁人的争端都头痛不已,干脆趁机将他调离新平远戍边疆拉倒。
尹纬也没想到姚嵩会提议此人——若说羌军中最不可能与人结党营私的便是此人了,且又是姚家亲贵,由他立下此功,对巩固姚氏统治当然是百害而无一利,也不至便宜了外人,这姚嵩果然脑子转的极快。姚兴沉吟片刻却并未即时答应,姚嵩看出他心里的那点忌讳,又道:“可让二叔单身从萧关回来赴任,而后将吴忠的兵马抽调部分与大哥的亲军混编交与二叔率领,如此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可保万无一失。”
尹纬此时却是暗暗一惊,姚嵩每天满口无欲无求四大皆空,心思依旧毒辣缜密地很,端的一石二鸟之计。这边厢又听姚嵩续道:“若是大哥又怕二叔莽撞又得罪人,以令军情有变,可让尹大人亦随军督师,一为监视管理二可出谋划策,如此便绝出不了乱子了。”
姚兴此刻方含笑点头,姚嵩将他的各个顾虑全妥帖解决好了,尹纬忽然在旁阴测测地道:“我若是离了此处,小公子又当如何”
此话一语双关,姚兴心中原就有鬼,听罢便脸色微变,看向尹纬已是目光不善,姚嵩则诧异地瞪着眼道:“我自是呆在原处,潜心学佛。有大哥在,便如得获高僧指点,子峻已无所求了。”
果然不能让这头精地像鬼一样的小狐狸与世子独处!他随军离城,来回再快总也得近月,焉知这些天,姚嵩会不会又要在世子身边兴风作浪!尹纬计议已定,便起身对姚兴道:“世子既有心提拔小公子,这次何不令其亦随军出征?小公子聪敏机智,与征西将军又有叔侄之份,想来说的话硕德将军多少听的进去。”
姚嵩又是吃惊又是摆手,刚欲说话却又被尹纬冷冷打断:“小公子方才说自己不会打战不肯领兵,如今跟着硕德将军历练一番却还要推脱,莫不是不欲为世子分忧?”
于是姚嵩万分不愿千般为难地被拉上征途,姚苌命姚兴亲自送出新平城外,征西将军姚硕德被当瘟神一样地送走后,这还是两年来第一次回京,依旧顶着张锅底般的脸,黑塔似地镇在马上。
“子略向二叔先行个家礼,愿二叔武运昌隆。”姚兴双手抱拳施了半礼,他自负与群胡不同,乃是允文允武的儒将一名,因而特地一身峨冠博带出行,果然鹤立鸡群一般,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姚硕德在马上欠了欠身,姚兴赶忙前踏一步,伸手虚虚一扶,口中犹自连声逊道:“二叔甲胄在身,就不必还礼谢恩了。”谁知姚硕德只将屁股略抬离了马鞍,伸手进去狠饶了一番,面上龇牙咧嘴也说不清是爽是痛。末了,终于舒服了,又一屁股压回位上,胯,下骏马猛地负重,四蹄战战,哆哆嗦嗦地要摔不摔,姚硕德也不抽马鞭,直接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在马臀狠抽了数记,在战马痛嘶中居高临下地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姚兴:“……”
尹纬哪会坐视姚兴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可那姚硕德也是个油盐不进的货,连姚苌都管不服他,谁又敢去斥他无礼,只得出面圆场道:“硕德将军果然天生神力,此处必定扫平流寇马到功成!”谁知姚硕德平生最恨汉人,尤其是那等好为隐士的文人墨客,总觉得姚兴好端端一个羌族男儿定是被这生地如白磨盘一般的汉人给教坏了,说话酸文假醋,没事还爱在胳膊下加两片大帐子充作衣袖,以图在行走之间风生水起飘飘欲仙。于是理也不理尹纬这个军师,只转头对已披挂上马的姚嵩点一点头,道: “胡服骑射,这才是我们羌人出征的打扮!真有来敌逃命的时候还能指望那两片帐子能变成翅膀飞回来不成!”一席话将军中唯二宽衫大袖的“儒生、文人”彻底得罪了,诸人有离地近听地清的都暗中憋笑不已。尹纬最重脸面,哪里经的起这等气,刚要反唇相讥,姚嵩忙道:“将军,大军还是尽快开拔吧,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姚兴已是在强忍怒气,恨不得这刺头即刻消失,忙僵硬地堆起笑来,连连点头:“很是,很是。”
姚硕德这才慢吞吞地拨转马头,一面墙似地从尹纬马前穿过,却眼皮都不翻一下。
一路果然如尹纬所料,流寇盘踞州郡县城不过都是做一时的草头大王,碰上正规军几乎是不堪一击,大部分都一哄而散,或逃或降。有碰上一两处负隅顽抗的,也撑不过三五时日必败,姚硕德还是蛮族性子,杀戮性起,一时愤恨,便要将这些顽抗的盗匪尽皆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