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一低头,便见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小姑娘的脸蛋十分小巧,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时这双玲珑目正淌着泪花儿,泪珠晶莹剔透,明眸清澈见底。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看路,”林青荞话还没说完,青穗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哎!”林青荞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说着说着就要摔了,出什么神?”
青穗心虚的揉揉脖颈,“我在想大伯的话”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来是个凶蛮不讲理的粗汉,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没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儿他说的那话,乍一听像是不喜自家娘亲,细想竟含了几分关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对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后,也是处处帮持照顾,若大伯当真十分嫌恶她,只怕不会同意堂哥年年送那么多礼来。
“大伯虽凶了些,但也无恶意,你别在意,”林青荞以为妹妹是听了那话不痛快,正想解释几句,却听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说的不无道理,娘亲这病是得让城里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药,到底好不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