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语的利弊得失如此分明清晰,顾玥棠身为东宫太子,涉朝政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
秦瑶是国师秦宣的胞妹,若是她杀害陈王之女乐安郡主的事情传出,必定朝野震动,再加秦瑶与乐安郡主平时的种种对立,百姓定将物议四起,为了平朝野之震,平陈王之怒,平天下百姓之论,皇帝不可能随意了之。
且这件事涉及陈王府,涉及国师府,必须要有皇族压阵,寻常的皇子,根本镇不住陈王爷,到最后必然会由顾玥棠这个东宫太子去做。
到时候如何打压国师秦宣,如何不动声色的借由此事介入神殿,达成自己计划的目的,都看顾玥棠这位太子的本事了。
这是秦瑶和顾玥棠算计好的一切,他们一步一步都设想好了。
本该是如此的,顾玥棠也知道这点。
可是此时,闻言的男子狠狠一滞,幽深的眼眸波云诡谲,一层叠着一层的阴影不断的在他眼加重,仿佛西楚王朝临近的北海一样,翻腾着汹涌的浪潮。
他的视线再次看向秦瑶全身的伤痕,从双腿开始,到她破碎的手掌,撕裂的身体,每一处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在他们的计算,秦瑶终究还是要殒命的,毕竟是她亲自动手杀了乐安郡主,律法之下,伦常之,她都必须死。
但是在看到女子的伤口,将她整个人撕裂的破碎不堪时,在听到她用年幼时的称谓称呼自己时,这位东宫太子的心开始犹豫起来。
顾玥棠发现,原本以为硬起来的心肠,终究还是有柔软的瞬间,无论是他和阿瑶算计杀害的乐安,还是计划决定自我牺牲的阿瑶,都是他从小一直照顾的女孩。
孩提时,在她们牙牙学语之际,都曾抓住他的衣袖叫哥哥,幼年时,都曾跟在他的后面到处闯祸乱跑,闹得鸡犬不宁,从不安生。
那些年幼时的记忆,早已经被抛在脑后,无论是顾玥棠,秦瑶,还是乐安郡主,还是其他的那些人。
早抛弃了。
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阿瑶没忘,自己没忘,被他们算计而死的乐安,或许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还留着些许年幼的那点影子。
“玥棠哥哥……”秦瑶再次用那只被刀刃刺穿的残缺的手去拉顾玥棠的衣服,她染血的手指,在这位东宫太子的外袍,留下刺目赤黑的痕迹。
顾玥棠从恍然的深思缓缓回过神来,他知道秦瑶的意思,微微抿住的薄唇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横抱起秦瑶,顾玥棠站了起来。
他抱着她,慢慢,慢慢的走向某一处。
那里有着另一个女子的尸体,秦瑶亲手埋葬的那个女子,而她此时却想要去那个女子的身边。
其实,秦瑶与乐安郡主的距离并不算远,但这一段寥寥的距离,这位东宫太子却走了很久很久。
仿佛跨越了阻隔在间的所有障碍,在生命最后的终端,终于来到了最想要去的地方,来到了最想要陪着的人身边。
顾玥棠停下,将秦瑶放在乐安郡主的旁侧。
两个在帝都百姓,甚至在整个西楚看来都水火不容的女子,在此时,却安静的躺在伸手能触碰到彼此的距离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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