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谷外的雪落了三日,极目远眺,尽是一片苍茫。
谷内,依旧春意融融。
墨卿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支离破碎,每一幕都是她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刹那,梦境是血红色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厮杀。
恍惚间,她嗅到了熟悉入骨的味道,浅淡的兰草清香,她师傅最喜兰草。于是在梦中,她便梦到了师傅,他依稀是当年的模样,懒散邪气,偶尔将她逗哭,又手忙脚乱地哄,低声下气,揪着她师兄一起来哄她。
梦境中的血色渐渐淡了,画面如水墨消融,梦回了仍是孩童的时候。
落月崖后山有一天然的温泉,墨无涯闲来无事便去泡着,有一日无聊,她和师兄偷偷摸摸将他的衣裳统统抱走了,然后躲在暗处偷笑。
后来,墨桓被罚去打扫整个大殿,而她被师傅揪着耳朵,一路提到了书房,看着她抄完了一卷书。看见她不堪入目的字,墨无涯止不住摇头,狠狠一戳她的额头,对她无计可施。
“你呀,如此顽劣不上进,将来我死了,谁来管你?和墨桓那个小兔崽子一样,不思进取!”
墨无涯的身影渐渐模糊了,他的声音渐远。梦境一转,竟回到了她与四大掌门和陆翎一战。
剑气横生,刀光剑影不断。
她已经累极,却只能反复告诉自己,身后是落月崖,她师傅给她和师兄的家,决不能让这些闯进去!
她眼前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忽有忽无,断断续续如扭曲了的尖叫。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觉得那样热,热到浑身的经脉都在灼烧,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刹那间,破空风声袭来——
四人齐齐朝她打来一掌,避无可避!
天地间旋转起来,没有扶苏,她结结实实受了那四掌,眼前的光亮忽然就消散了。
躺在床榻上的墨卿蓦然睁开了眼。
清晨的朝阳很柔和,浅浅撒入了屋内,墨卿怔怔看着上方,忽然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试着动了一下手,手脚有些沉,像是躺久之后的麻。调息了片刻,发现经脉也被接上了,内伤好了七成。
躺了好一会,墨卿才逐渐想起之前的事。她与四个掌门对了最后一击,扶苏神出鬼没给她拦了下来,她内力用尽,然后被他点穴带走了。
微微侧了侧头,一张浸在柔和朝阳下的面容撞入了眼中。他眉目清润,眼底一片青黑,面容苍白憔悴,看着像个病了一场的人似的。
那长长的睫毛一颤,扶苏惊觉,瞬间醒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无言。
墨卿动了动唇,却发现不知该怎么叫他才好。自然是不可能叫哥哥的……叫扶苏君亦是奇怪得很,先前以为他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叫扶苏君叫得顺口,像是在调戏他,如今他什么都知道了,就让她连扶苏君都有些叫不出口。
扶苏朝她浅淡一笑,温声道:“你睡了好几日,这里是无名谷,我寻了鹤归师尊,他说你内力调用得太厉害,醒来后一个月内最好少些用武。”
“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扶苏一面问她,一面伸手搭上了她的脉门。他手指修长,指尖有些凉,触到墨卿手腕时激起了一阵颤栗。
“无事,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因为大病初愈,她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更是低哑。
把脉确认无事后,扶苏起身将她扶起坐着,顺手抽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身后。然后转身去斟了一杯温水过来,捧到了她面前。
墨卿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她确实是渴了,一口一口喝完后,她就这么捏着那个细腻的白瓷杯,神情很平静,那双常年带着几分邪气与阴冷的眼眸此时看起来格外平和。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白瓷杯,墨卿忽然开口问道:“这几日是你在照顾我?”
还没等扶苏回答,她便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依旧是平淡的:“是我糊涂了,看扶苏君的气色就应该知道,本座又欠了你一笔人情。”
说完,她耸了耸肩,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起身下了榻。她头发未挽,乌发如墨散落在身后,面容苍白仍带着几分病态,这样瞧着,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那个将武林搅得天翻地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的魔教教主。
墨卿伸手去过一旁挂着的外裳披上,想来也是扶苏准备的,玄色大袖,有暗金色的云纹,很是符合她的胃口。
扶苏站在那,静静看着她,表情亦是十分平静,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无数情绪涌动。他说——
“七七,一定要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还有一更,爱你们,比心!
☆、五十二章
五十二章
两人静静对望。
也许是过了片刻, 墨卿忽然笑了, 是那种漠然又散漫的笑, 她有些懒洋洋地倚着身后的柜子,问他:“那扶苏君觉得该是怎么样的?”
扶苏微微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