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立秋,溽暑未尽,定襄方向和右北平方向同时传来快马急报,匈奴大单于和左贤王分兵两路,共计数万骑,进袭定襄和右北平两郡,杀掠一千余人,抢夺牛羊上万头。
匈奴主力来得疾去得快,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杀戮和抢掠,随即迅速地退去,而且一直退向了漠北。
这就是今年以来匈奴的新策略。他们的右部已经基本没有实力了,局面也很被动,因此单于伊稚斜决定,匈奴另外两部的主力应该常居大漠以北,引诱汉军北上来攻,汉军未必能渡过大漠,即使能过来也一定是疲惫不堪,此时他们就可以以逸待劳,一举将汉军歼而灭之。
当然了,这只是匈奴人的算盘,对汉军来说,经过前几年的漠南之战,以及去年的河西之战之后,早已有了大规模骑兵部队深入匈奴腹地作战的经验。你匈奴以为我们不敢随意渡过大漠,难道我们就不去了?刘彻、卫青、霍去病,这三个人早已反复推演过,早就确定了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的作战方针。
此刻大将军卫青正在视察训练,霍去病戎装相陪。在看过了正在进行的各项训练后,卫青先说了几句嘉勉之语,然后开始谈问题了,“还是要看漠北的地形,如果以山地作战为主,武刚车就无法发挥充分的作用。”
霍去病答道:“是的,所以出兵时间只能是明年春季,趁着匈奴人还没有上山。一旦高处的草也绿了,匈奴人转入夏牧场,我们就只有轻骑兵可用了。”
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下,“一直都有人很担心火攻,我认为问题不大,舅父怎么看?”
卫青回答道:“我也认为问题不大,武刚车毕竟是可以动的。自从黄帝蚩尤之战以来,两千多年的车战史,还未曾有过火攻能管用的。”
霍去病点点头,卫青又道:“去病,你的那个‘车悬阵’,我还是不太赞同,我觉得太悬了一点。”
“舅父!”霍去病立刻开始为自己的阵法辩护,“您的连环阵,我不是也不太赞同吗?至于我这边怎么打,我自己觉得有把握就行。还有,您别总是往错误方向联想,车悬阵的悬可不是让您悬心的悬,而是悬停的悬!”
说到这里,舅甥二人不由得一起笑了。原来在武刚车的阵法上,他们两人终归还是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卫青坚持使用连环阵,就是以武刚车连环为营,藏兵于内,可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而霍去病创制的车悬阵,则是以武刚车楔入敌中,形成均匀分布的网格状节点,使每辆车都能控制周边一大片,当然,战区的外围也要以武刚车来控制包围,而内部则仍用旋刀纵队来回绞杀。
为什么取名为“车悬”呢?
用“车”字,是因为此字有两个含义,第一个含义当然是兵车,而第二个含义则是“旋转”,——直到现代还有一个常见的名词“车床”,其原理就是用旋转的刀具来切割物体,这跟当年旋刀战法的原理仍然是相通的。
而用“悬”字,是因为这时候的武刚车散布于敌阵中,犹如星辰悬停于夜空中,所以霍去病想到了这个“悬”字。当然,他也希望武刚车不要仅仅悬停于指定位置,而是能在战斗中继续移动,不过根据自己对战场实况的了解,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要放弃呢?因为随着战斗的进行,地面上的马匹尸首之类的障碍物肯定会越来越多,武刚车的移动就会越来越困难。毕竟武刚车的装甲一直做到很低的位置,马匹又藏在装甲之内,如果满地都是障碍物的话,武刚车的通过性并不强。
卫青以欣慰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外甥,这个外甥已经成长为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大将,在军事上有着自己独立的见解和思路,究竟当以何阵来使用武刚车,这个问题看来自己和他只能求同存异了。当然了,两个阵法也有两个的好处,最起码,匈奴人即使见识到了其中一个,也不容易想到还有另外一个!
过了一会儿,他的思路转到了下一个问题上,“旋刀的威力首先在于速度,不过去病,匈奴人去年见识了你的打法,你想他们会有什么变化?”
这对舅甥之间有着很深的默契,一般不用说很多话,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霍去病明白舅父所指,匈奴人不傻,自然也能看出速度这个关键点来,那么他们要做的,肯定是不顾一切地拖慢旋刀的速度。
“我们每次冲锋之后,喂粟、整队,需要多长的休整时间?”卫青又问。
“如果人马还不是太疲累,那不需要多长时间,”霍去病答道:“但是要看队尾跟得还紧不紧,如果有敌人缠在后面,就比较麻烦了。”
“所以,在你再次冲锋之前,不能让敌人先冲起来。”对方沉思着说。
霍去病点点头,舅父这话显然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马队冲起速度来只需要一两百步的距离,而敌人先冲起来的后果,是不言而喻的。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须臾,霍去病缓缓说道:“其实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办法其实是有一个的,那就是在队尾留下一个百人队。”
卫青望向外甥,他已经明白了。但是对方却没有看他,继续说了下去,“这个百人队的任务,不是尽快跟上前面队伍,而是留下来与敌人缠斗,压住敌人,使其冲不起来,直到我军下一次冲锋。”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失去速度的情况下深陷敌中,与之缠斗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