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她心中一向倍受尊敬,可师父对于洛芷雪、风钰晗之事所持的观点她却实在不敢苟同。她可以原谅师父眼光和思想的局限,但绝不会因为对师父的尊敬而改变自己的观念。
师徒二人到达天武城时,天色已近黄昏时分。
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城市,夏云岚心里颇有些百感交集。
望了眼西南角祁王府的方向,那里,有令她牵肠挂肚的人,也有令她恨之入骨的人。她的心时而柔软如绵,时而冷硬如冰。在爱和恨之间,她不知道是爱更多一点儿,还是恨更强烈一些。
若是大半年前,对萧玄胤刻骨铭心的恨几乎可以让她忽略世上的一切。但她已经“杀死”过萧玄胤一次,与甘婆婆和师父相识后,又度过了一段少有的快乐时光,是以报仇的热望远没有当初来得强烈。
她忽然想到,师父劝她放下执念、放宽心怀、温和处事这些话,是否并非针对洛芷雪和风钰晗,而是针对她和萧玄胤呢?
如果她如愿以偿报了仇,却与师父心生芥蒂反目成仇,她能够接受吗?她又能够真正快乐吗?
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纠结了很久——从知道师父和萧玄胤是朋友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纠结。只不过,远在繇山时,这问题并没有那么迫在眉睫,所以她可以尽日借着练功逃避。
此刻,在这天武城的街道上,她甚至随时有可能与萧玄胤迎面相遇。若是见到那个害得她生不如死的男人,她能够忍得住不对他动手吗?她能够看着他继续逍遥快活地做他的祁王殿下、甚至做将来的承夏国皇帝吗?
不,她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哪怕杀了萧玄胤,师父此生再不理她,她还是要那么做。
幸福使人懦弱,懦弱使人失去尊严。如果幸福要以尊严为代价,那她宁可不要这幸福。
何况,这幸福尚且那么不能确定。
她深谙人性,却无从揣测师父的心。师父的心有时候似乎近在咫尺,有时候又远在天边。
为了抓住那颗心,她已经学会了温柔、学会了乖巧、学会了道歉、学会了退让……可到了今天,她仍然不知道在那颗心里,自己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看着师父被黑色斗蓬遮掩的背影,她突然有了些淡淡的倦意。
无忧客栈。
在富庶繁华、商业发达的天武城里,无忧客栈算不上太好,但也绝对算不上太差。
令夏云岚满意的是,这里的位置相对偏僻,没有寻常客栈里人来人往的、黏乎乎的气息,环境和房间看起来皆十分干净整齐。
在客栈安顿好行李马匹之后,夜凝尘告诉夏云岚,他要出去一趟,可能很晚才会回来。
夏云岚道:“师父是要去祁王府么?”
夜凝尘点了点头,似乎不愿在夏云岚面前提起那个名字,以免引起她的不快。
夏云岚收拾起心里的沉重,忽然走到夜凝尘面前深深施了一礼,郑重地道:“师父,弟子有件事,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
她与萧玄胤早已恩断义绝,此来天武城,也不过为取萧玄胤性命而已。倘若师父真的去向萧玄胤要什么休,她的自尊岂不又要被萧玄胤践踏一次?
然而,她还没有提出不许师父为自己要休的要求,夜凝尘却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般,态度强硬地道:“所有的事交给本座处理即可,你不必多想,亦无需多言。”
夏云岚眼神一黯,昂头倔强地道:“可这是弟子的事,弟子有权自己做主……”
“这也是繇山的事!你若还当自己是繇山弟子,便不要干涉本座行事。”第一次,夜凝尘对夏云岚摆出了繇山掌门的架子。
夏云岚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满眼委屈地望着夜凝尘。
往常,每当她露出这样的神态,夜凝尘的语气总会缓和许多。这次,夜凝尘却不再看她,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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