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火炮似的说话:
“林医生,我付你双倍的咨询费。”
“现在有问题,妙妙她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不肯出来,怎么办?”拍张照片过去,想起林超文根本不知道妙妙是谁,再发:
“周文菲,今天上午去看诊的小姑娘,靓女。”
“进去半个小时了。”
才半个小时。林医生说道:“抑郁的治疗是个长期、缓慢的过程。作为……家属,你要有耐心。她今天知道自己的病情,肯定难以接受。到晚上她要不出来,再劝吧。”
林医生调出周文菲的病历,问:“你们有去精神科确诊吗?”
“有。”
“开药了吗?”
“开了。她还没吃。”
林医生翻看下个星期的预约记录,没有周文菲的。
喻文卿说:“她说暂时不想安排心理咨询。”
林医生回想小姑娘娇俏中带点冷的脸庞、还有精致的穿着妆容、得体和警惕心并重的回答。医生看病人,也是带着过往经验的,周文菲算是他从医十余年来最头疼的那类人,有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外表和脆弱不堪的心灵。
他们不会试着去接受过去不幸造成的缺憾,而是竭尽全力假装是个正常的、优秀的人,全幅的武装可以只用来捍卫一个笑容。
直到盔甲粉碎的那天。
“先把她弄出来吃药吧。这个药,头两个星期的副作用有点大,头晕恶心口干都有,但一定要坚持。不能一看她受罪就不吃了。等她情绪平稳,再劝她接受心理咨询。文拉法辛这个药见效还可以,但停药的反弹也不小,她还年轻,不能靠吃药过一生。”
喻文卿放下手机,强行拉开帐篷,把周文菲拉出来:“妙妙,出来吃药。”
神情板正,口吻也称不上好,周文菲有点怵,任他拉在怀里。谢姐递水杯过来,喻文卿把药放在她手掌心:“吃下去。”
周文菲乌黑的眼珠望着他:“这种药,吃了就没法停。”
“听医生的。”
周文菲垂下眼眸,把药放入口中,喝水吞下去。她头枕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写字楼:“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你都想要离开了,我哪有心思去上班。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周文菲说,“我不想拖累你,抑郁症……很难治好的。没有病中和痊愈的分界线,只有这一天很沮丧和没有那么沮丧的区别。”
你都知道?喻文卿想起她曾说姚婧有产后抑郁症,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没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文菲重复:“我不想拖累你。”
“拖累?”喻文卿轻笑,“你这几天没看新闻吗?”他亲吻她的嘴唇,指腹轻触她的眉间,“以你男朋友今天的身家来看,你根本拖不动他,更不要说拖累他。妙妙,不管什么事,有多大困难,我都会陪着你度过去。你不可以动离开我的念头,绝对不可以。”
枕在肩上的人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好像比平日弱。
窗外那栋大楼的屏幕上滚动的仍是祝贺云声成功上市的广告。只不过,喻文卿亲自站在这儿看,和周文菲发照片给他看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今天是公司半年年会的日子,他缺席了。假若他现在出现在公司,他能想象,那是一个多么盛大欢庆的场合。
但他高兴得起来吗?
这世界真他妈的荒唐可笑。他刚刚拼尽全力攀上山巅,就被疾风骤雨扫到谷底。连带着,那个电子屏幕也不再是他这一重要时刻的见证,而是一种讽刺:越是明亮辉煌,背后的黑影越是巨大沉默。
从此以后,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黑狗再多一条,也许是最穷凶极恶的那条。
喻文卿给张浩峰发信息:“外立面那个广告,撤下吧。”
张浩峰不解:“不,买了一个月的广告位啊。正好对着你家,每天开窗就能看见。感觉不要太好。”
喻文卿笑笑。他不喜欢和别人聊自己的家事,但今天发了条信息出去:“妙妙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
张浩峰也不信:“怎么会?妙妙挺好的呀,见人就笑,性格也温柔,哪像抑郁症的样子,就是有点小孩子气。但她本来就小嘛,多带出来见点世面就好了。”
见喻文卿没有马上回,再说:“哪个医生确诊的?我让爱莲帮你找一个心理咨询的权威,你再带妙妙过去看看。”
“不用了。浩峰,我休半个月假,公司日常事务你主理,有事来公馆找我。”
“好吧。如果真是抑郁症,急也没用。”张浩峰说,“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去医院看趟病。”
“赶紧把广告撤下。”多看一秒,喻文卿都觉得烦躁。
吃药的副作用远超过他的想象。才过三天,周文菲饭吃得越吃越少。问为什么不吃?恶心,吃不下。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半个鸡蛋,接着睡觉,睡到中午病恹恹地起来,只能吃一勺子的松仁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