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深夜,白船长才拖着病体挪回来。鬼夫人一直在等他,听到大门有动静,一个激灵跳起来冲了出去。
白船长看起来很疲惫,却还是冲她挤出了个笑容。“我还当你歇下了。”
鬼夫人接过白船长的木拐,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怎么谈了这么久?情况有多遭?”
白船长有些躲闪,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打岔到,“可不,说了这么久,叫我都饿得不行。”他停住脚步,拉着鬼夫人衣角,眼珠一转,“我这里没有厨子,你……可会做饭?”
鬼夫人好笑的看着他,嗔道,“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她叹了口气,“你先回房,我做好了送过去。”
白船长却不依,笑眯眯的。“我跟你一起。”
白船长不会做饭,鲜少踏进厨房,更没想过这小小一方天地,会让人觉得这般温馨。他坐在灶台傍边的木凳上,看着鬼夫人挽起袖子,干脆利落的轮着炒勺,动作竟是出乎意料的娴熟。
灶台上升起白雾,不多会儿食物的香气就氤氲在空气中,这让白船长肚子不受控制的叫起来。他有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试图掩盖过去。鬼夫人没有揭穿他,憋着笑将食物装盘。
“出锅啦。客官且细细品评。”她把盘子推到白船长面前,眸子晶亮亮的。
那是一碟炒鸡蛋一样的东西,白船长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奇怪地“嗯”了一声。“螃蟹?”
鬼夫人冲他眨眨眼,“赛螃蟹。奇妙吧。用鸡蛋作原料,加上姜末和香醋,就能吃出螃蟹味道。”
白船长又吃了几口,不由得啧啧称奇。“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鬼夫人歪着头,笑容里带了几分骄傲。“刚加入皖军的时候我还小,何先生不愿我接触那些阴暗的东西,我便做了好一阵子的厨娘。”
白船长嘴里嚼着,“若知你有这般本领,早就该享口福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有许多年没下厨了。”鬼夫人摇头,笑容一点点褪了下去。“再后来我主动请缨做了情报员,便鲜有机会……”
她突然不说了,叹了一口气,看着灶台有些出神。
白船长大概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却不想开口打扰她。
半晌鬼夫人才又道,“何先生其实一直都希望我远离这些事。早先他总念叨,说后悔把我带进皖军,近两年却很少提了。”
“我知道他是越发力不从心了。”
她没有看白船长,自顾自絮絮的说着,“以前我总觉得何先生即代表了正义。追从着他,就是践行着忠义。可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坚持。”
“我的眼界太过狭隘局促,无法一眼望穿宏图伟业彼岸的样子。可我知道,有些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不管是吴石,还是撒师长……”
白船长怔了一下,没料到鬼夫人会提起撒龙,口中的赛螃蟹一时味同嚼蜡。
“你可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鬼夫人突然问,“你是最明理的,你可信吴将军是那个破雾引光之人?”
白船长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犹豫了一下,生硬道,“是也不是。”
撒师长与吴将军一直交好,他在的时候没少提吴将军的好话,说他虽骁勇,却不是个野蛮之人,深知民生/疾苦,重视工/农1权益。也因为这个,白船长一直相信他是个有深谋远见之人。
可是自从冯先生离世,直军内部起了纷争,吴将军渐渐像是变了一个人,变的急躁好功。白船长从未同别人说起过这些忧虑,只是心中隐隐不安着。
他想了许多,一时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是皱着眉不说话。鬼夫人倒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慢靠过来搂住白船长的脑袋。
窗外风起。
“文丁,你瞧,要变天了。”
第20章 旧识
春花娇艳,开了又谢。转眼已经蝉声渐起了。
鬼夫人坐在凉亭里,看着白船长急匆匆的走进来。他走路还一跛一跛的,许是太着急,连带着木拐都虎虎生风。之前白船长伤的太重,留下了后遗症,虽然他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鬼夫人心里却总有许多歉疚。
“这么急着干甚么去?”鬼夫人没起身,探出脑袋招呼他。
白船长挑眉,“你这些日子倒是愈发疲懒了。”
他走进凉亭坐下,摘下帽子拿在手上转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吴将军有动作了?”鬼夫人冲白船长吐吐舌头,走到他身后,轻轻揉着他的肩膀。
白船长点点头。“最迟下周动身。这场劫是躲不过去了。”
鬼夫人心里一沉。
自打一个半月前战场失利,直军内部一直有草木皆惊之势。吴将军更是处在焦虑之中无法自拔。鬼夫人明白,现在局势已经变了天,原本争锋势力大举受挫,过不了太久,掌权人就会易主张大帅。
听白船长说,北平那边情况很遭,曹统领在北边战场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