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煦施施然一笑:“没错,我就是在逼他。”
“你如此作践自己,你可有为你的母亲,为娘娘想过?”
一瞬间,笑意从燕煦苍白灰败的脸颊上敛去,沉下的面色,在夜幕里看着尤为吓人。
清风绕亭,四野悄寂。
过了很久,燕煦抬眸说道:“生若不能尽欢,活着又有何意义,不若脱去这身皮囊,圆了一生求而不得的美梦。”
停顿了一下,燕煦忽然转身看向纱帘之外,他再度勾唇笑了起来,原本如枯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睛也有了些神采,微动了动嘴唇,人生第一次直呼了帘外之人的名姓。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燕辰,这是世间诸事,哪能事事都顺你心意,天下间所有的好处若全被你一个人占尽了,那也太不公平了。”
外头,燕辰已经到来,燕煦隔着纱帘定定地看着他。
从有心这个计划开始,燕煦就一直在回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变成了一个这样扭曲又残忍的怪物?那些恣意潇洒、纵马欢歌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我们都中毒了,可解药只有我让人给你的那一颗,以酒入药,不出一刻的功夫就能解毒,你看。”说话间,燕煦一指桌面,“我连酒都给你温好,就这一杯,选吧,选一个来救吧辰哥哥。”
顿了顿,燕煦歪着头,掺着痛彻心扉的笑声,苦的让人想要掩耳:“我知道你要救的人是他。”
五黄六月,即便是暴雨过后的晚间,空气中也免不了再染上那种热度,暑气已压住水汽,悄然升腾。
出宫前,宁贵妃曾亲自来寻,字字言言,只求自己能放过四弟一命,自己亦是好言相劝,亲口许诺,不会要他性命。
言犹在耳,然转眼成空,为何自己的退让,竟是换来一再的失去,燕辰怒极无语。
亭内亭外,一时间都没了声响。
月华似绢,轻飘流洩。
半晌燕辰起步进入亭中,他步履坚定,神色冷峻地走入亭中,凝目看着燕煦,眼眸一片沉寂,与望眼欲穿的燕煦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一眼,只看了一眼,燕辰便别开了头。
燕煦眨了眨眼睛,有些受伤道:“大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人一旦开始憎恨就会失去自我,我不忍看到这样的你。”
声音温润如玉,眉眼刚毅坚定,可即便如此,燕煦仍然能感受到燕辰内心的不平静。
“哦,那就不用多说了,你选吧,这是一场与时间的战争,你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否则只会一个也救不了。”
燕辰抿了抿唇,心口陡然弥漫出一股说不上的疼,他痛心道:“阿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燕辰话中的起伏,燕煦闻之特别受用,唇边的弧度又大了一些,他本就是个英俊动人的年轻人,此刻虽勾着嘴角,面目却冷漠至极,漆黑的眼眸里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狰狞,他死死地盯着燕辰,他将自己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他的身上。
内疚吧,自责吧,痛苦吧,这样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会不由自主的怀念我。
燕煦静静看着燕辰,等着他的反应,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手正在衣下颤抖。
良久,燕辰的表情终于如燕煦所愿般地变了,却不是燕煦希望看到那种的神情,燕辰看着他,平静的目光,穿透世俗所有的身份,穿过所有的离合悲欢,直直望见燕煦本身。
在这样的目光下,燕煦冰封许久的内心,竟没由来地掠过一阵鲜花ji-an泪飞鸟惊心的绝望。
“大哥,为什么你不爱我?”
燕辰闻言不由合上了眼,这个少年,为了他,手染鲜血,背负杀戮,他本该是个走马光花的如玉公子,到最后却与心之所向背道相驰。
屡破杀戒,累下业障,究竟是谁错了?
悲怨交缠,无爱造祸。
细碎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落,伴随着知了的嘈杂开始蒸腾出热气。
蓦然燕煦俯下身去,猛烈咳嗽,好半晌才缓了过来。燕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有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来,抬起脸上,长发凌乱,剑眉紧蹙,眼眸因剧痛而略有失神,冷汗淋漓滑落,顺着修长脖颈,深入衣领之内,而后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燕辰下意识转头,对坐的姚凌云亦同。
“阿寻。”燕辰疾步上前,扶着姚凌云。
哈,虽早知在他心里自己的分量比不上姚凌云,可乍见这样的画面,燕煦的心下还是难抑悲恸。
“大哥再不动手就太迟了。”一句话,燕煦说的枯涩,仿佛冬天落光叶子的树,凄凉哀绝,嗓子嘶哑的连字句都有些难以辨识。
燕辰拿出怀中的解药,放入酒中。
就在此时,姚凌云猛然抬手抓住了燕辰意欲拿起桌上酒杯的右手。
燕式兄弟齐齐转头,无不惊诧看向他。
其实手抬起的刹那,就连姚凌云自己也同样的震惊。
他刚才一直没有开口,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他在挣扎,他在沉思,他在生死之间来回徘徊。
他是最珍惜生命的人,在他的观念里,人的一生,除却生死无大事,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这一刻他慌了,他仿佛能看到今日之后,他与燕辰在燕煦的算计下,一步步跨入深渊的绝望中。
他害怕了。
是余生留有遗憾,还是说豁尽一切赌这一局?
他心下茫然,在燕辰与燕煦交谈之时,姚凌云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