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摸摸回来, 还会轻轻点起蜡烛,挑灯把宁逾明本日习的字圈红圈黑, 又写下他的批改建议才算完。

书院很大,有时几堂课之间换场子的学生几乎要飞奔去上课。

宁逾明在山道上和小伙伴们说说笑笑地赶课, 好几次都捕捉到了谢子瑜浆洗到发白的校服和青色的发带, 远远地一闪而过, 然后迅速消失。

但谢子瑜是好几门课的班助, 完全不见面是不可能的。

他在课上回避宁逾明已经到了晏羽和其他小伙伴都发现不正常的地步。

比如他发下旬考后的试卷和夫子的批注, 发到宁逾明这桌, 假装看试卷, 死活不抬头。

宁逾明体谅他尴尬的心情, 不像平时一样瞎撩两句,想若无其事地接过试卷。

但谢珣低头匆匆忙忙想把他这一桌赶紧发过去的后果就是——反而不小心和他碰了手。

谢珣触电一样迅速把手收回, 宁逾明歪了歪肩膀接下飘落的纸张,慢吞吞道:“班助,小心了。”

谢珣看天看地不看他, 微红着脸咳道:“嗯…嗯。”

宁逾明单手撑腮, 看着手中被先生给了鲜红的“平”(优、良、平、劣)的文章, 面上莫名染上笑意。

他一个人傻笑着傻笑着,忽然后背发凉,偏头一看,被吓了一大跳。

趴在桌上把脸埋在手臂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晏羽幽幽地盯着宁逾明, 盯着,盯着……

宁逾明:“啊。殿下。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晏羽伸出手指朝他勾勾,宁逾明会意地凑近,把耳朵递到七皇子殿下的嘴边。

晏羽的声音有点发飘,隐隐发颤:“三儿,我先杀了姓谢的,再杀了你,最后自杀。我们俩埋一起,姓谢的曝尸荒野,你说,好不好?”

宁逾明:“……”好你妈个头。

宁逾明面无表情地举手:“班助,七殿下肚子不舒服,我扶他去找校医。”

一柱香后,两人勾肩搭背地回到教室。

坐的近的田宇年敏锐地发现,方才死盯着秦三,瞳仁黑得让人发毛、瞳孔失去焦距的七殿下,竟然满面红晕地回来了!

而且眼睛还水亮亮的,嘴唇也有点红,他恶狠狠地瞪了谢子瑜一眼,又用力扯了扯秦三的头发,坐下了,变回有点娇蛮有点任性的七殿下。

……这一炷香到底发生了什么!!!

教室同一时间于另一侧传来班助对某个倒霉蛋秋风扫落叶般的发卷动作和结了冰的通碟,“劣等,此文重写。”

田宇年戳了戳前座的秦三,在对方疑问的回头中拱手一拜:“三哥,太强了,我田某人老奶奶都不扶就服你。”

宁逾明:“???”

左桌的刘意伊也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三哥,你果然还是站我这边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三哥。嘿,他怕你怕成这样,说说吧,你私下里怎么整他的?”

宁逾明把他的小脑袋瓜抽回去。

宁逾明找了个机会把谢珣单独壁咚在墙角。

谢珣高,宁逾明矮,谢珣却莫名有种被宁逾明的气势糊一脸的错觉。

谢珣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紧张,他觉得自己那晚的反应太过激烈,定然能叫人看出端倪。

宁逾明沉默一会,叹道:“班助,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那天一定想到了伤心人、伤心事,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到班助也是庸者中怜惜红颜的性情中人。秦明只有欣赏的,绝无笑话之意,班助实在毋须尴尬。”

谢珣半天不说话,突然低声问:“你、你当真这么想?”

“一百八十个真。”

谢珣脸色渐渐缓和过来。

他还是将信将疑,但也想通了,知道不知道,有那么重要么?

如此光风霁月的少年郎,便是知了,大约也不会有什么。

谢珣还是不自在,但也渐渐缓过来,和宁逾明之间仿佛多了一份心照不宣和默契,友谊突飞猛进。

一年时光飞逝。

新年至,学子们回家过年,书院里留下本来就隐居在山里的先生及家眷、寥寥几个孤家寡人或是穷苦出不起归家路费的。

谢珣既孤家寡人又囊中羞涩,好在饭堂大师傅就住山上,总还有他一口热饭吃。

“谢子瑜,成国公府有人找。”

谢子瑜估摸着是他苦邀他下山一起回家过年的小舍友遣家仆送慰问品来了。

谢珣匆匆赶回上善若水,推开院门,却见院中一袭狐裘、着红衫而立的少年的确是成国公府的人,但绝非家仆。

“秦、秦明,你怎么……?”谢珣一时失语,口中泛涩,不知什么滋味。

宁逾明在冷风中跺跺脚、搓搓手,递给他一提红木多层饭盒,乐呵呵道:“新年快乐啊班助,我家书童太懒了,鞭子抽也不愿出来受冻,只好我自个上山来送年礼咯。”

“除夕未过,送什么年礼……”谢子瑜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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