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下山。西边的天空,残留一道火红的晚霞,像是天空被割破的一道伤口,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广阔的平野上,刺鼻的硝烟渐渐消散。站在高处,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是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一个挺拔的背影,伫立在山岗上,好像一座雕像。
半个小时前,这片平原见证了第五次北伐最具意义的大胜利。公国的军队以少胜多,成功击败了草原联军主力。这是自先祖元腾北伐建国以来最大的胜利。
他已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小时了。身后的将领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场伟大胜利的缔造者,这次北伐的最高指挥官。终于,宇文祥再也忍不住,发声问道:“少将军?上面风大,咱们下去吧?”
元绍羽望着山岗下的修罗场,不想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微风拂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钻鼻孔。不知何时,晚霞已经消失不见。墨青色的天空,一轮弯月挂在远处的山巅。
这里的山岗距离乌巴托城六十里。自从兵不血刃拿下乌巴托城后,北燕军队每前进一步都要遭遇比之前多得多的敌人。四天时间,六十里路,八场血战。草原人就像是发了疯的野狗,无论上次被打得有多惨,马上又会扑上来。
北伐以来,北燕军队战必胜,攻必克。但是,到了这里,这个山岗,似乎已成强弩之末。要是再这样下去,孤军深入,大胜利很可能演变为大溃败。
元绍羽独自走下山岗,月光温柔,沉默不语。
宇文祥咕哝道:“别人打了胜仗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景象。怎么轮到咱们打了这么大个胜仗,却个个一副苦瓜脸呢?难道咱们少将军还嫌这次杀敌不够多,功勋不够卓著吗?”
尉迟劲望着少将军孤清的背影,说:“你懂什么。少将军自有他的考虑。”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懂。”宇文祥叹息道,“唉,也真是讽刺。偏偏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说得最多。那个真正懂的人,什么都不说。”
“少将军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看透的。”
“嘿,我说你个尉迟呆子!你拍起马屁来还没完没了是吧!”宇文祥气恼地指着尉迟劲的鼻子,骂道,“妈了巴子的,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读书人。”
“嘿!我勒个去的!你真以为我们这些拿笔杆子就好欺负了,是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就这么吵了起来。一大帮将领急忙跑过来劝架。唯有明楷紧紧跟在元绍羽身后,双眼警觉地打量着四周。作为亲兵队长,明楷很清楚,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是,战场上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潜伏起来,袭击对方的高级将领。
远处的山巅上,一个游骑奔驰而下,双手挥舞着红蓝两色旗,打着旗语。骏马飞腾,四蹄腾空。“敌袭!”“敌袭!”
元绍羽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柔和的月光好像为平原上的无名死尸覆上一层暖色的薄布,为原本血腥冷酷的杀戮长带来一丝圣洁。
随着旗语信号越来越清晰,元绍羽的眼神也渐渐从感伤转为坚定。方才忧郁深沉的青年,此刻,表情凝重冷酷,一种杀伐果断的王者气质爆发出来。
“备战!”
随着一声嘶吼,原本还在争吵的宇文祥和尉迟劲自觉的安静下来,带着众将领,围拢在少将军周围。旗令官翻身下马,跑过来报告:“东北部山坡后面,两万野蛮人军队逼近。双方距离不超过十里。”
“尉迟劲,迅速集结正在打扫战场的军队。宇文祥,带上骑兵跟我走!”
“骑兵?将军,骑兵还没有集结!”
元绍羽骑上明楷牵过来的战马,拔出马刀,头也不回地说:“不需要集结了。所有骑兵,自收到命令时起,即刻冲上东北部山坡,务必在敌军到来前,占领山顶。”说罢,元绍羽的身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战场深处。
“所有骑兵不必集结,立即占领对面山顶!”
元绍羽高头大马,站在山顶处,居高临下望着山脚下面蝼蚁般的草原人军队,威风凛凛。宇文祥带领着的骑兵们整齐地列队站在元绍羽身后。
“你们知道吗,我今下午还站在那个山头上叹息。”元绍羽纵马走在骑兵队列前,训话。
“少将军叹息什么?”宇文祥高声问。
“叹息什么?哈哈哈!”元绍羽说,“我是叹息咱们今天这场胜仗还不够大!杀敌还不够多!功勋还不够卓著!”
“哈哈哈!”“哈哈哈!”北燕的骑兵们朗声大笑。山脚下的草原人隐约听见笑声,疑惑地抬头仰望山顶。
马刀带着风鸣,直指山脚下的敌军。圆弧尽头的刀尖闪着寒芒。“山脚下的蛮人将领一定是我的知心人!他知道我的苦恼,知道我今天还没杀过瘾。这不,他就急冲冲地跑过来送人头了!”
“哈哈哈!”士兵们又一阵狂笑。
“看,山脚下移动着的是什么?是一群插标卖首的野蛮人!是我们的军功!是我们的荣誉!走,我现在就要你们跟我一起把属于我们的荣誉拿过来!”
“杀!杀!杀!”
山顶上的笑声明显激怒了山脚下的草原人。号称草原第一战将的阿廖沙一挥旗,成千上万的军队密密麻麻涌上来。待到草原人爬到半山腰,元绍羽下令:“击鼓!”
传令兵双手挥舞两把火炬,对着山下正在匆忙集结的步兵传递信息。
正被混乱不堪的步兵队列弄得焦头烂额的尉迟劲马上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