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他的脸色瞬时沉下来, 双目睁大:“到底……发生了何事?”
“燕郡公主还朝了,她受先王所托,带给我一盒凤仙花露。”我说着从枕下取出那枚小瓷盒,然后双手捧着呈给他看。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珍贵之物,我不敢离身。
我便将事情的始末原委对他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他有几次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皱眉闭口。
“先王高义,虽只一面之缘,却以此事让我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深吸了一口气,相对于他的郁结之态,我是风平浪静的,“就是,成全,不是忍痛割爱的成全,而是甘愿为爱成全。”
一语未了,他忽然讪笑起来,连连摇头:“你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好!那我来问你,先王的成全竟是为何?不就是为了成全你我吗?如今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你却要自己拆散吗?!”
“你我既已成婚,便不负他成全!”我抬高声调压过他,心中不觉一颤,“那次大火后我说过,设若你不认识我,来日学成归国,自能与名门淑女缔结良姻,又能与父母兄弟时刻相聚。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所以,并不是我固执,终究是你我缘分浅。”
他仍是摇头作笑,更添了些冰冷的态度,缓缓又道:“从前你为了与我在一起,做过许多令我敬佩,自愧不如的事,那时的你如何不论缘分深浅?那时的勇敢自信又到哪里去了?我看,才不是什么缘分之故,而就是你不信我!”
对于这番明显是指责的话,我虽理解,却还是觉得委屈:“那时如何比现在?是我先喜欢你又怎样?你何曾明白我的心?曾经的楚云深,如今的良和子,我怕了!我不喜欢与别人争,也不知道怎么争,你也当成全我吧!”
脑中堆积了太多情绪,我有些乱,猛一脱口,仿佛将事情扯远了,于是急忙圆回来:“契丹王当年已闻风声,是可以向父皇明确求娶的,就如同我虽知良和子的缘故,也是可以不让的。所以,这件事,我们不用再多言了。”
他听到这里变得十分平静,沉默片刻便起身要走。我未置一词,只由他去,可他启门至一半却忽然顿步,道:
“玉羊啊,你说并非忍痛割爱,而是甘愿为爱成全,这样,你的心当真就不会痛了吗?”
他说完就真的离开了,说话时也没有回头。我的耳内莫名响起一阵嗡声,闹得人眼黑发眩。我闭目躺平,再无精力去想他的话。
此后数日,我与晁衡照常起卧相处,只是彼此间再未说过一句话。昼时还倒罢了,每至晚间,各处都静了,房中相对便格外难熬。我知道他在怪我,亦不求他能平顺,因便七八日后,就搬离了内院,住到了东厢。他还是未置一词。
独居的日子里,我总是失眠得厉害,想睡,则一闭眼都是从前在国子监的一幕幕。我在不自觉地怀恋以前,怀恋,我与他的往事。
“夫人,越州的钟夫人来信了。”
这一日,正因神思不济,也未起身,就靠在榻上发呆,却不料茜娘匆匆而至。她带来的这个消息,倒算是一件久违的可喜之事。粗粗算来,霜黎嫁去越州也快半年了。
取信看来,霜黎将关怀思念之语满纸写遍,几处尚有泪水化开笔墨的痕迹。她想我,我更想她,茜娘虽好,终不如她多年相伴,体察入微。我不禁想,若此时她在,会怎样看待呢?
情意之外,霜黎亦提到了我曾经生活了七年的越州郊野,她果然不负所托,找到了草舍,也找到了舍南山坡上我父母的坟茔。这原是她临去前夜我与她说的,望她既是身在越州,倒可时常替我去祭扫,略尽孝思。
只是,霜黎寻到地方时,却见是有州府卫兵日夜看守,坟茔也早被重修扩大,还立了碑文。她因问之下才知,这是开元八年皇帝遣特使督办的,碑文则亦是皇帝亲手作书。
“怎么了?钟夫人过得不好吗?”
我愣神许久,心中百感交集,却让茜娘误会了,便连忙收敛情绪,对她一笑:“没有,她很好,一切都好。”
她点点头,倒也不再多问,随即轻施一礼转身而去。但,才刚走去两步,却又回头看我,双眉紧皱,似有难言之隐,我便要问她,又见她还是匆匆离去。
我一时存疑,却到底心有旁骛,便未多管。至夜深人静,我秉烛伏案,又将这信展开细细看了数回,渐渐地,我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离开越州八年了,我的侍女去了,连父皇都遣人去过,而我为人子女,也该回去看看了。
过了两日,逢晁衡歇假在家,我便主动找了他。他与猪名麻吕正在书房谈讲,蓦地见我,二人各有神情,猪名麻吕是惊,而他目光一闪,似是刻意回避。
“嫂嫂既与兄长有话说,那我先告退了。”
我才坐下,猪名麻吕便要走,面色很是尴尬。我笑笑,自是将他拦下,心中从容,只道:“不妨事的。”
猪名麻吕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晁衡,将身挪退了些,才勉强坐定。晁衡先也望着他弟弟,继而垂目,却是低声淡淡问了一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