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听到外头又有笑声。
前天发烧刚退,昨天又赶火车回来,一整天到深夜都没停下过,睡前不觉疲累,现在,疲劳感全涌上来。他搓了搓脸,额头短发乱乱地,用手胡了两下,找到拖鞋,穿上。
运动外衣穿了一整夜,热,不舒服。
他脱掉外套,扔到床上,起身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想找水喝。
世界在一刹那,全安静了。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三男两女,很年轻,看上去大的十七八岁,有两个估计十三四岁的样子。厨房的吧台后,倚在冰箱旁的是吴魏,他对面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众人听到门被打开,齐齐看向那个房门口。
林亦扬在大冬天穿着白色短袖,黑运动长裤,刚睡醒的姿态,扶着门把手,倚着门边沿,短袖上还有睡出来的褶子。白皙脸上,那双黑眼睛最漂亮,可惜,满是困意,没完全睁开。
右脸还有枕头压出来的一道痕迹,很醒目,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疤。
他的视线不太聚焦。
先看到的是沙发上一排小朋友……眉头蹙起来。
吴魏那小子在搞什么?没钱花了,要收徒弟?
真人好高啊,小师叔。沙发上的男孩们想。
真人好帅啊,小师叔。沙发上的女孩们想。
这就是只在球社的几个长辈嘴里听说过的——老师的六师弟。
和他们的老师一样,十二岁拿下少年组冠军,十三岁开始在职业组征战,和老师一起,分别拿下了那年比赛的冠军和亚军。
在球社里,每个人提起他,都是不一样的称呼,小扬爷,顿挫,六哥,六叔,老六。
而大家都知道,提起的就是他——林亦扬。
他看到这些陌生人,第一反应是皱眉,不喜欢这么热闹。
再看到那个三十岁的男人——沙发上那些孩子的老师江杨,目光停顿了几秒。
“听说上星期他们过来,没碰上你,”江杨穿着衬衫和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白色细边框的眼镜,“还以为你这次又要跑了。”
林亦扬张口,要说话,觉得嗓子发干。
他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门口走到了吧台那里,打开冰箱,找水,没有,直接找到了一瓶冰镇啤酒,打开,喝了口。
润了喉,他手肘撑着吧台,看向江杨,声音哑哑地问:“来比赛的?”
“对,主要是带他们来的,少年和青年组比赛,”江杨指沙发上的几个,“全是我徒弟。”
“小师叔好。”大家此起彼伏地叫,毕恭毕敬。
林亦扬随便地挥挥手,纠正他们:“我早退球社了,这里没什么小师叔。觉得我年轻,叫句六哥,觉得我老,叫句六叔。”
江杨嗤笑了声:“他们叫你六哥,你叫我什么?”
林亦扬一笑,没回答。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和江杨对视,打量着彼此。
多年未见的兄弟,以为感情已经淡了,但在再见面的这一刻,才会发现,年少的感情,一起早晨五点起床在球房练球,七点,骑着自行车拼命赶去学校读早自习的岁月,都刻在骨子里了。
漂泊多年,再见同门师兄、挚友。
胸中灼烧的痛感,没有变。
林亦扬和江杨是同一年拜师的,差不多先后差了一个星期,是江杨先到球社,他后到。
那天晚上,他吃了一碗刀削面,下着雪,裹得和一个小粽子似的,自己骑着车,独自去了球社。他进门时,江杨正在拿着抹布擦台球桌,看到他,大概是意识到林亦扬想来拜师,没进去找老师,先走到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身高:“这么矮啊?你爸妈同意吗?回去叫你妈来。老师收徒弟,要父母点头的。”
“我没爸妈。”小小少年告诉对方。
拿着抹布的江杨,彻底哑巴了。
这个妄图欺负他的师兄,叫江杨,和他名字最后一个字音同字不同。
那年,他二年级,江杨六年级。
这么比身高,实在非君子。不过小破孩的年纪,还不懂什么叫君子,什么叫绅士运动。
当然,那年在国内,这个运动和绅士基本无关,那时候一块钱一桌,台球厅给人最多的印象就是抽烟的,吵闹的,爆粗口的……他只是听说这个竟然有比赛,比赛有奖金。很好。
而他,林亦扬,最后还是成功拜师了,成为了老师最后一个徒弟。
第9章 雪下的世界(5)
少年时,没成名前,大家在球社都互相起外号。
他是顿挫,江杨是大盗,吴魏是无所谓,范文匆是小贩,林霖是总总,陈安安因为名字像女的被叫安妹……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球社有几个老师,他们都是不同老师教出来的。他和江杨是贺老徒弟里最有天分的。大家常说,贺老找了六个徒弟,终于在收山时,找到了两个资质好的孩子,其中以林亦扬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