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岩将额前的头发扒拉到脑后,顿时感觉畅快多了。熄了门口的火堆,在墙角找到一个烂箩筐,拉过来放在里面的火堆旁,预备待会儿烤衣服用。
伸手探入袖袋,只摸得一手黏黏糊糊,拿出一看,满手都是烂泥一般的稀糊面。扎着一只手左右看看,又看看身上的脏衣服,索性就扯起袖摆把手上的稀糊面擦掉。
稀糊面不是别的,正是彼时掉在地上的“手”,却是面团捏成的,五指俱全,连指节都清晰可辨。他在进院时才扔的伞,那时看起来狼狈,实际里面的衣服还没湿透。先前假手藏在夹衣里,水没渗透,倒是可以吓唬人。这会儿却在袖中被水泡透了,软绵绵黏糊糊烂泥似的糊的满袖袋都是。
他忍不住呵呵笑了,原以为是个胆大的,原来色厉内荏。但凡他们胆子稍大些,盯着“断手“仔细看看,恐怕就要露馅儿。
身上的衣衫从里湿到外,贴在身上极不舒服。杜岩把外头的斜襟袍脱下来,里面的件夹衣自然也是湿的。夹衣里紧贴着xiè_yī紧绑着扁扁的牛皮水囊,囊中还剩有水,顺着木塞上扎透的孔往外流。
双臂和双腿上绑着的水囊也取下来,一并放在身旁。外袍和夹衣搭在烂箩筐上烤干,身上仅着xiè_yī。
他走到屋子里侧,跳起来在梁上取下一个青布包袱,是他事先藏好的。
包袱里有件单衣,还有些粟米饼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他先把湿衣换下,再取出一小包药粉化在水囊里,然后在湿衣上撕了一块布,沾着药水把脸上、脖子、耳朵、双唇、双手上涂着的惨白油彩洗掉。
胡乱吃了点东西,把草垫子并在一起,预备在这里睡上一夜,明早再回城。
想必陈子邺和他的同伴们,在雨中又冷又怕又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有命回到家中,也必须要病上一病才是。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再吓几次,也就没几天活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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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太守府后街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正午时分,陈福家的去药铺抓了药回来,让儿媳妇给儿子大旺煎了,服侍着喝下。
她急匆匆出门,赶着去太守府上差,边走边嘀嘀咕咕道:“丧良心的臭小子,老娘不让你别跟着大公子胡闹,偏不听,这下可是遭了报应!”
“婶子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也不答应?”一人拍拍她的肩问道。
陈福家的冷不丁被人一拍吓了一跳,回头看是邻居姜九媳妇,才吐口气拿手在胸前顺几下,嗔道:“不声不响的你吓死我了!”
姜九媳妇辩道:“刚叫你半天了,是你老没听见,可怨不得我……”探头看着陈福家的有些泛白的脸,好奇的问道:“你老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事,要不要今天帮你告个假?”
陈福家的和姜九媳妇都在太守府当差。
陈福家的看看身旁的小媳妇,欲言又止几番,终究藏不住话,凑近姜九媳妇耳边,悄声说:“我家大小子大清早从城外回来,满身泥浆,进门就瘫了,他硬撑着跟我说……”
她左右看看,眼神还残留着恐惧,见青天白日的,阳光普照万物,又生出几分胆气,低声将大公子昨晚遭遇的事跟姜九媳妇说了,末了还交代:“掉河里那三个还不知道是谁家倒霉蛋呢,大旺说黑乎乎的看不清道,人都走散了,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我可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啊,这事玄乎着呢。”
姜九媳妇被唬得面无人色,赶紧保证,“哪能啊,我是什么人,婶子还不知道?难怪早上正房乱糟糟,又是请大夫的,又是哭天抢地的。听您老这么一说,感情是大公子回来闹出的动静。”顿了顿又问:“您老经的事儿多,您看这事是真是假?”
“怎么假了?我家大旺亲眼所见,吓得魂都没了,这会儿还病的人事不醒,尽说胡话……唉!作孽呦……”陈福家的摇头叹息。
这样的情况还在其他几家重复,一传十,十传百,仅一上午,庆州城中就充满了各种流言,人们对于流言的热衷程度总是出乎想象。
陈子邺一行人大清早陆续从城外回来,当时有不少早起的人都看见了他们简直不成人形的狼狈样。后来又听说同行的人中死了三个,一个是司马大人的二公子,一个是仓曹徐大人的幼子,还有一个是长史孙大人长子的长随。
司马大人和仓曹徐大人一早便带了人手去城外河中捞人。一些好事的也跟着去看热闹。
不到午时,便在距离那庄子不远的浅滩处找到了司马家的公子和几匹马的尸体。顺河往下游四五里地才又找到徐大人幼子和那长随。却是已经被下游的乡民捞起,并几匹马尸一字排开放置在河滩上。
事情传回城去,人们添枝加叶,极尽脑补之能事。各种版本的流言传来传去,变得匪夷所思,面目全非。
杜岩听了忍不住啼笑皆非,暗地把传言往他希望的方向引导,让人们深信是杨益一家不甘枉死,回来复仇。这般如此,接下来太守府里再出什么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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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庆州城南,有间如意楼,是家酒楼。正是晚膳时间,大堂内坐满了人。这里有来自天南海北的旅人。
杜岩坐在角落里,要了一份翡翠莲叶羹,两个炸的金黄的油饼,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