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妤此时人在颍川。
随军而走,虽行军速度不快,但对于罗令妤这样不常出远门的、整日闷在车中的女郎来说,从建业去颍川的这段路,比她当日从南阳来建业时要艰辛得多。她和衡阳王刘慕不是很熟,刘慕急着赶路,二人陌路。
女郎躲在车中忧虑重重,郎君骑在马上目不斜视。一者牵挂情郎的生死没心思讨好旁的郎君,一者牢记陆二郎的叮咛不去罗令妤面前讨嫌。如此这般,等到了颍川郡,罗令妤和刘慕都没说过几句话。
等到了颍川,新来的将军刘慕去军营报道,刘慕绷了一路的神经才放下。少年郡王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出了军营栅栏,看到牛车上下来的柔弱女郎。身边只跟着灵玉一个侍女伺候,连日舟车劳顿,眉目间清愁不减,罗女郎从车中下来,纤影如仙娥妖媚般,惊鸿掠人心。
刘慕的心头陡一下重跳,难以言说的古怪感跃上心头。
就好像很多次他看罗令妤时,心中那样飘忽不定的感觉一般。
罗令妤侧过脸来疑问般地看他。
女郎水眸清波,目中光华澄澈坦荡,显然她和他的感觉不一样。
刘慕一顿后,走了过去:“罗娘子要在颍川安顿两日,还是……”
罗令妤客气道:“不敢劳烦公子。我家在南阳,三表哥也在南阳。离家已经很近了,这样短的距离和时间,我归心似箭,不愿耽误。”
刘慕沉默了一下,才说:“唔……那我送你去南阳吧。”
罗令妤心中惊喜,她本来怕自己到颍川后,刘慕就把她丢给他的随从,让随从送她去南阳。美人如玉,随从送她,总是没有刘慕亲自送她的安全性强。然刘慕这样一说,罗令妤仍装作模样地谦虚道:“公子日理万机,这样不好吧?”
刘慕根本没体会到女郎那样矫情做作的小心情。少年郡王自来独断专行,他做了的决定,根本不给她多演戏的机会:“就这样决定了。”
罗令妤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这个人,好无趣呀。
让她无法尽情发挥她的才能。
……
刘慕带了几十个随从,驱车送罗令妤去南阳。颍川距离南阳不远,又不急着赶路。到天黑后,当刘慕骑在马上望着平丘间的青溪出神时,罗令妤掀开帘子正好看到,便笑着让人停车:“公子,晚上不妨吃烤鱼吧?”
刘慕迟疑一下。
他问了下随从,摇了摇头:“停下来的话,赶去驿站会延误时间,晚上就没有房舍了。”
罗令妤仍言笑晏晏:“无妨呀。公子介意宿在野间么?我虽从未有此经验,却到底心向往之呢。”
刘慕看她一眼:“……你当真想?”
罗令妤点头。
这位常年眉目阴鸷、不苟言笑的冷面郡王,这时目中浮现一丝温意。他跳下了马,主动走向罗令妤的好:“你喜欢便好。”
罗令妤眼波流转,心中轻笑一声:哼,什么她喜欢,分明是他喜欢。她不过擅长察言观色,顺着他而已。
这天下的郎君,只除了陆昀那样极难说话的人,剩下的,罗令妤都能轻松应对。在刘慕身上,罗令妤找到了自信,当即笑得也愈发真诚甜美。
女郎多娇多媚。
眉眼流转,光华潋滟,惹人痴怔。
暗自狼狈别目。
……
幽暗丘林,林木在上,下方溪水清泠。夜间,随从在溪边扎着帐篷,高处平丘上,传来一段苍凉的埙声。罗令妤立在少年郎君身后,本只是打算与刘慕闲聊。她听到埙声时,吃惊望去,目中闪过几丝怔忡恍惚感。
刘慕坐在地上,垂目吹埙。少年手指修长,背影凛如冰雪。
埙声沧桑徘徊在天地间,带一段说不出道不明的凄艾幽怨。心事重重无法排解,都中皇兄的杀意,母亲的无动于衷……夜深人静时,刘慕心中几多惆怅凄凉,无以宣泄。
一曲终了,少年侧过脸,看到罗令妤目中温柔之色。
他心里猛烈一动。
却听到罗令妤说:“我三表哥……也擅长吹埙的。”
刘慕抿了下唇。
罗令妤不好意思地收敛了自己的神情:“我差点以为天下只有他会……让殿下见笑了。”
刘慕沉默着。罗氏女的爱情,其实他总听陆二郎说。陆二郎说多了,明明刘慕和罗令妤不熟,刘慕却对罗令妤的感情极熟。知道她喜欢谁,知道她和谁不容易,知道她到南阳,是奔寻陆三郎。
千里寻郎,多感人肺腑啊。
刘慕无话可说,干脆拿起埙,再吹一曲。罗令妤轻轻一叹,坐在了他身边,静静托腮凝听。这一次埙声徘徊天地间时,他们恍惚听到马匹声。马停下的时候,罗令妤恍惚间,好像看到下方火光闪烁。
许是她神志糊涂,她朦朦胧胧的,就着天地间飘荡的埙声,看到了一个郎君从下方慢慢走来。
和往日那fēng_liú倜傥的锦衣华服不同。
他穿的是劲服武袍,衬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