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绮郎,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妾身关于你的事情。”玉殷突然用那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他,让他的心不由得颤了颤,像是微风掠过树梢,原本平静的心渐渐起了波澜。
魏绮被她的眼睛看得感到有些不自在,故作镇定地闭上眼,生怕她会从他眸中的波澜中看出什么端倪。他不知该怎么开口,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我不过是个下人的儿子。”他偷偷用余光打量玉殷的反应。
玉殷像是早就猜到这个回答,情绪没有一丝明显的波动。她搂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像一只温顺的羊羔,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我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叹了口气,“从小到大都是我爹照顾我。”
“他对你好吗?”
“嗯。”他点点头,眼中流出一丝感激,“他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从前我爹地位不高,手下没人听使唤,我就天天替他跑腿,一月磨破四五双鞋,现在他成了主子最信任的人,手下的人多了,我也清闲了,便天天替他糟蹋银子。”他揶揄一笑。
“平南侯爷是个很正派的人,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你父亲一定是个好人。”玉殷道。
魏绮眸光一颤,嘴角渐渐勾起笑意:“他在我心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是他得罪的人也多,骂他的人也不少。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是好是坏哪里是只言片语可以分得明白的。但我相信他是好人。”
“边事缺粮饷,他便拿自己的钱捐,说再怎么也不能让卫国保家的人饿着。别人恨他,但他不会因为私仇就用权力埋没他们,照样向主子举荐他们。有时候主子也不好当,手下的人心里各有各的小算盘,总想为自己捞更多好处,这样下去事情哪有做得好的?主子也不好直接出面去跟这么一些人扳手腕,他就得去当这个恶人,被主子当剑使,什么屎尿都泼在他头上。”魏绮突然有些哽咽,像是在强行压制胸中的起伏,拧着眉道,“别人都对他怒目相向,只有我这个儿子才能懂他、心疼他。”
玉殷不由得愕然。她想起了许显纯,这个让她痛恨的父亲。如果魏绮身为儿子才能看到父亲的另一面的话,那么她为何看不到许显纯的另一面?还是说这么多年来,母亲和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理解过父亲?难道他丑陋的面具下,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良善吗?
玉殷想起她在草堆中看到的那个拔刀寒目的男子,还有那个一脸痛惜说要带她回家的人,从前心里认为的虚情假意被悄悄击散,两个人开始渐渐重合。
那么,绮郎,你是否也有另一面?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五章】奈何人是曲中人(2)
月末的一天清晨,微风中有清新的凉意。
九儿一身青衣,抱着琵琶从房中走了出来。厚重的脂粉或许可以遮盖玉容的憔悴,但掩盖不了眼神的憔悴。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淡去,若非近看便难以察觉。
玉殷一直注视着她,但九儿吝啬得连半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就这样看她犹抱琵琶半遮面,匆匆随着芸娘钻上马车。她没有骂她,没有打她,或许是因为知道沉默可以让人心比针扎还难受。
一路风尘,玉殷撩开帘布一角,看应天花繁美景,车水马龙,想到自己初来时的场景。那时的她风尘仆仆,狼狈不堪,饿得昏天黑地,步入繁华古都双眼却不见美景,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历时经年,旧日再这么难以忍受的痛苦,如今不过心头浅浅的一个烙印,想起时也索然无味。
步入平南侯府,立马着手准备。调弦试音,提声练嗓,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芸娘,我有些害怕。”
玉殷手中的丝帕反复在琵琶身上擦拭着,耳朵却对着另一个方向,心猿意马。
九儿正向芸娘诉说着自己的不安。芸娘柔声安慰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感情甚笃。
玉殷心里跟被蚂蚁咬似的,又弄不清到底哪里难受。
《春江花月夜》的柔风微澜在觥筹交错的喧嚣声中铺开。琵琶弦音轻曼柔情,涓涓如山间清泉,皎皎如高台明月。
九儿与芸娘柔声软语如红绡玉缎将众人的心缠上,渐渐系紧拉入一派清寂舒柔的春夜里。
平南侯如沐春阳似地闭目聆听。玉殷候在白鹤鸣竹的屏风后,偷眼从缝隙中打量着。斑鬓白须的老奴正安静地立在平南侯身后,目光矍铄。
玉殷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的步伐稳健有力,步调较快,一点儿也不似魏绮的散漫悠闲,柔如踏风。他的眉稀疏斑白,也不似魏绮的眉如裁柳叶。他的眼神尖锐如鹰,更不似魏绮凤眼微张时特有的媚气。但他年逾花甲却时刻精神饱满,像魏绮无论沉醉与否都不令人觉得萎靡无力。他调动人手时果断沉稳,倒像是魏绮面对锦衣卫砸下酒壶的那一刻。
几十年后的魏绮,会不会活着活着也成了这个模样?
玉殷看到老奴斑白的头发与龙钟老态,突然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