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又喝得烂醉,还独自一人,他找不到她的同伴,也问不出个地址,原本想着干脆不管不问算了,可一个女孩子,他又不忍心。看着她坐在石阶上瑟缩成一团的模样,他终于开口:“今晚我再带你回休息室待一晚,下次你不要喝酒了!”
她点点头,他正要去拉她,她却两只手臂都伸过来,作势就要往他背上爬,口中也嘟嘟囔囔:“劳烦……”
嘶——实在恨得咬牙切齿!可最后还是把她背在了身上。那么瘦,轻得跟一片云似的。他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把警帽摆正,这才继续背着她往前走。然后他又听到了那首歌,轻轻的曲调:“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
又是那种感觉,仿佛有羽毛拂过心脏,痒痒的,却又莫名失落。
他索性打断她:“你叫什么名字?林什么?”
背上的人儿却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听到惊醒过来的声音:“嗯?你说什么?你叫我?”
“你叫什么名字?林酒鬼?”他取笑,却没想到要放下已经醒来的她。
女孩又迟疑片刻,随即才轻轻地开口:“林眉,眉毛的眉,我叫林眉,”他正在疑惑她语气中的变化,她倒又活泼起来,“徐志摩把陆小曼就叫做眉,就是那个眉!”
又来……
后来林眉就成了警局里的常客,不过都是在他值夜班的时候,有时候他忙着警务,她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大多时候都是徐志摩的诗集,他也懒得去和她交流这些。有时候他忽地一转头,竟看到她盯着自己的眼睛,对视片刻,他不由觉得尴尬,直接唤出她的名字:“林眉,今天头儿找我谈话了,以后我不能带你来这儿了。”
“他说你什么了?你是爱民的好警察呀!”
这话对裴知言颇为受用,可他还是尴尬地转述了头儿的话:“他说我工作的时候谈恋爱,批评我不该把女朋友带来……”
林眉一阵惊讶,随即笑了起来:“那就不到警局来,我去你家好了!”
“为,为什么……”
“我是你的女朋友呀。”她笑着朝他走过来,俯身趴在台子上,“你怕呀?”
【波心】
不管怕不怕,林眉都像条小尾巴一样跟上了他。
走了四个街口后,他终于停了下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那个长板凳太硬了,我没睡好,”她答非所问,撅着红润的嘴唇,眼眸子里都是潮湿的水泽,“下次,下次我就告诉你我家在哪儿,我发誓!”
她一本正经,他再次败下阵来。
他住的地方在顶楼,单人间的小阁楼,又闷又热。他把她迎进门,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多余的地方,只好尴尬地让她坐在床尾。林眉倒不在意,蹬了鞋子光脚就走了进来。裴知言急忙去找前一天晚上冰在水桶里的汽水,开了一瓶递给她:“我这里不舒服,太热了。”
她咕噜咕噜喝完汽水,抬起头却问:“你喜欢喝绿豆汤吗?”没等他回答,她就咚咚咚地跑出去,半途又折返,取回她的斜跨小红包。裴知言趁着这段时间,急忙收拾好邋遢的住处,窗帘全部打开,阳光倏地全部洒进来。他又觉得刺眼,索性重新拉上,旋即又觉得孤男寡女不适合,最后还是半开了窗帘。
屋子很简陋,客厅和卧室是一体,只有单独的一个卫生间,厨房都是设在门外。林眉买来绿豆和冰糖,自顾自地翻箱倒柜找砂锅,然后放到火上煮了起来。两人一时静下来,只有绿豆汤咕噜咕噜的声音,白雾很快弥漫开,一屋子都是绿豆的清甜香味。
林眉站起身四处打量,然后她看到了床头柜旁的电话:“你家号码是多少?以后我打电话到你家里来。”
他的眼里都是她翩跹的裙角,闻言只是一愣。林眉笑着打他,掏出一支笔递到他手里:“你写我手心里,我怕忘了。”
她的手又细又白,像玉似的,透着光。他抓着笔快速地写下一行数字,生怕触碰到她的肌肤。林眉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顾着欣喜地看掌心里的数字,这下就不用总等到晚上打到警局了,也不用总是偷偷溜走被骂了。
女孩子的气息就在近前,裴知言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你再看会那什么徐志摩的诗吧,我去看看绿豆汤。”
他一逃进厨房就不敢再走出去,他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从前读警校,女孩子特别少,实习单位里也多是男同事,突然多出来林眉这样一个女孩子,他觉得自己无法保持冷静。
直到绿豆汤快要烧干,他才回过神来。把汤汁倒进碗里,还细心地用冷水浸了片刻,这才端着走进屋子里。捧着书的女孩子已经睡着了,大喇喇地躺在他的床中央,头发散乱地铺在枕上,花裙子皱巴巴地掀到了膝盖上,露出一截光溜溜的小腿,裴知言一眼看到她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他放下碗,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巴掌大,脂粉已经淡去很多,依稀看得到她素淡着脸的模样。像是一朵碗莲,白白的,静静的,散发着清香。
半拉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