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我们小时候了。”
一个“又”字便说明了这并不是第一次。
皇帝听得这十个字, 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过往的许多被忽视的细节也被跟着被记了起来:东奚山上,沈采采夜里也曾做梦梦见沈将军, 哭着醒来.......
皇帝了解过百日乐的毒性——中毒者会失去所有记忆, 浑浑噩噩直到最后百日毒发,然后才会真正想起全部的记忆。而沈采采却是与众不同, 她神智清明且保留部分记忆, 导致贺家师兄弟一直都没想到她是中了百日乐之毒。在知道沈采采中毒之后, 皇帝已暗自把情况反复思量过了, 心里也一直怀疑这中间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竟是导致了沈采采中毒之后与众不同的症状。
思来想去,皇帝还是觉得约莫是沈采采那日只沾了一点百日乐, 随后落水大病,几番变故正好冲去了百日乐的小部分药性,这才让她保留部分记忆和神志, 或许这百日乐的毒性也没有想象中的激烈。他私心里以为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现在想起来却又觉得自己太过乐观——沈采采的与众不同或许并不是幸运,她保留了部分的记忆和神志, 因此她恢复记忆的速度也会加快, 而恢复记忆的速度加快则会导致百日乐毒性发作的加快.......
他本以为距离百日乐毒发至少还有四个月, 本还觉得这四个月太短太短。可是,现今想来:或许他们剩下的时间连四个月都不到!
皇帝第一次感觉到了那近在眼前的死亡和恐惧。
他一直冷淡且漠然的面容徒然的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在灯影和昏沉的天光下,那张脸更是白如宣纸。而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却是定定的看这儿榻上抱被坐起的沈采采。
沈采采原本正垂头回忆着梦中情景, 沉浸在那些从梦里带出来的激烈情绪里,但她还是很快便注意到了皇帝不同寻常的反应。她抬起头去看皇帝,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皇帝近乎仓促的避开了她那近乎天真的目光,缓缓阖上眼,尽量用平稳声调回答:“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你想起了什么。”他神色淡定从容,可藏在袖中的手却几乎已经刺破血肉。
沈采采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抿了抿唇,眨巴着眼睛试探道:“所以呢?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我想起来吧?”
皇帝只虚虚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移开目光去看窗外那隐隐泛白的天空,低声道:“快五更了,朕要去上朝,你便再睡会儿吧,莫要累着。”
沈采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隐约感觉到了他复杂且不同寻常的心绪,还欲多说,一侧的皇帝却仿佛已经没了耐心,这便领着一众的太监宫人匆匆离开。
沈采采没法子,只得瞪着皇帝的背影嘀咕几句,然后她又打了个哈欠,困倦重又席卷而上。她左右也是无事,这便抱着被子躺回床上,准备接着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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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采这回笼觉一睡便是到天亮,醒来的时候还是头晕晕的,靠坐在榻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结合她之前做过的梦以及皇帝告诉过自己的一些话语联系在一起,将原主十四岁之前的经历大概的梳理了一遍:
她生来失母却幸有沈钧这个慈父疼爱,倒是不缺衣食,更有元贞皇后也就是当时的镇北侯夫人怜惜,因此常入镇北侯府,与皇帝这个镇北侯世子少小相识。在她四岁的时候,正逢北胡犯境,沈钧为此都没能回来陪她过五岁生辰。再后来,沈钧战场牺牲,她孤苦无依,因此入了镇北侯府又与镇北侯世子朝夕相处,原本的口头婚约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真正的定了下来。再后来,为着元贞皇后之事,太,祖皇帝终于举兵,登基为帝,她也成了准太子妃,就等她过完十四岁生辰,嫁入东宫。事实上,她十四岁生辰之后也确实是加入了东宫,成为了太子妃,如今更是皇后。
她的前半生脉络已然清晰无比,那青梅竹马的情谊亦是真挚且隽永。所以,她唯一不清楚的便只剩下十四岁之后,嫁入东宫之后那一段时日了。
不过,依着这梦境越来越频繁的规律,想必也很快就能记起来。
沈采采这般想着,倒是靠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清墨上前提醒,她才强撑起精神去用早膳。等用过了早膳,沈采采这才想起来问一句:“陛下呢?”皇帝平时总是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现下都在她殿内加了榻,可今日却是大半天没见着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清墨细声禀道:“听说是郑首辅上折乞骸骨,前朝险些闹翻了天,陛下才下朝便又召见了诸位阁老议事。”
沈采采回忆了一下齐史,总觉得郑启昌乞骸骨这事很是不对:按照齐史记载,明天开春郑婉兮入宫为后时郑启昌这个做父亲的仍旧是郑首辅、仍旧是权倾半朝的郑半朝。现在,先有郑婉兮入宫求她赐婚,后有郑启昌乞骸骨请辞.......这郑家父女究竟搞什么鬼?又或者说,她穿越以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竟是让历史发生了这样大的转折?而这转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