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飘起来的时候没有声音,与地接触的那一瞬间,却发出了细碎但轻的声响。就是这一声,最终捕获到了白之彤的注意力。
白之彤低下头去,发现是那天岚衫写完了又撕下来的乐谱。
白之彤还记得那天的岚衫也很奇怪,一开始是在开开心心地写着歌、哼唱着,一首关于暗恋却没有带一点暗恋的苦涩的歌在很短的时间内形成了雏形。岚衫是个会在创作时把自己沉浸在里面的创作者,她在写那首歌的时候,脸上挂着的是柔和而幸福的笑,是白之彤希望岚衫能露出来的表情。
但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像是晴朗轻快的暖春晴天突然被一整片乌云所笼罩,在白之彤还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岚衫突然变了脸,咬着唇,看着那一页的曲谱,然后把那一张纸给撕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没有再看。
白之彤是变成猫的模样,把那张纸带回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把纸展平,不知道把上面的半阙曲哼唱过多少遍,甚至还为之设计过舞台效果,想过该在怎样的装点之下怎样去唱这首歌。她原本以为岚衫是对自己写的歌不满意,才把它丢弃的,但现在,白之彤突然从另外的一个角度,想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岚衫不是不满意自己的歌,岚衫是透过这首歌发现了什么。她的妹习惯于浸入式的创作,那么歌里写的暗恋,就应该是……
白之彤想通了。
白之彤想通了,岚衫那时候的开心是想起了自己,之后的不开心也是想起了自己。岚衫会幸福,但那种幸福是因为她们两个在一起。白之彤想要看那样的幸福的岚衫,白之彤试着去设想,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会给岚衫也带来那样的幸福呢,会怎么样?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白之彤就像是触了电一样,一下子坐了起来,自己的脸色也变得特别的难看。她发现,自己不想要那样的场景出现。
自己不希望,给岚衫幸福的会是另一个人。
她是真的想守护着岚衫,想给她最好的,想宠着她,想帮她,想让她实现自己的梦想。但白之彤直到今天才突然发现,她以为那些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但可能从一开始她就以为错了。白之彤对岚衫做的,比姐姐对白之彤自己做的还要多得多。那不是姐妹之间的感情。
她也喜欢她,想做她唯一的那种喜欢。
白之彤这才承认,她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肚子里去,还不如一个小萝莉通透。爱是独占欲,她对岚衫有那样的独占欲。
白之彤把脸埋到膝盖里面去,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宝贝岚衫一定超级纠结,纠结了很久很久,才有勇气跟自己说呀。但自己居然没有给她她想要的回复,而是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搪塞了过去。但岚衫竟然没有失落,而是松了一口气,仿佛仅仅是被搪塞,而不是被明确地拒绝掉,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似的。
想到这里,白之彤就觉得心疼。她恨不得马上冲到岚衫的卧室里去告诉岚衫自己想明白了,又觉得,如果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告知,突显不出她的认真和重视。
白之彤想了好久。
然后,白之彤抱起了角落里的吉他,捡起了那张涂鸦在纸片上的曲谱。
*
岚衫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尽管告白仅仅是在说话而已,但仅仅说那几句话,就仿佛抽空了岚衫的全部力气。她现在就连一根手指也不想挪动,只想把自己捂在一个彻底的黑暗里,在得到那个答案之前,和外界隔绝。
但偏偏,有拨弦声透过被子,若有似无地拨动着她的耳朵。声音很轻,弹吉他的手很巧,纤长五指像是跳舞一样地在弦上翩跹。
随后,响起的是歌声。
岚衫把盖在自己脸上的被子掀开一点点,让那歌声能更好地灌进来。声线是轻快的,带着挑逗,在每一个词的结束都带着一个跳跃的尾音,昭示着歌声主人的好心情。
那首歌,讲的是一个甜蜜的暗恋。暗恋的人和被暗恋的人有着默契的小动作,暧昧的蜜糖满溢在两个人的身周,距离爱情,只差那一点点的勇气,只要有那一点点的勇气,点破两个人之间薄薄的纱纸。暗恋的人埋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又埋怨着被暗恋的人为什么没有看透,哪怕是这样的埋怨竟然都是甜的。
岚衫记得这首歌,是自己写的歌。她还记得自己写了一半之后幡然领悟到了什么,她的胆小驱使着她丢弃了这份让她甜的爱恋,在她选择丢弃的那一瞬间,到了极致的甜就变成了苦涩。
岚衫在床上蜷成一团,没有回应。
而白之彤弹到空白的下半阙,突然接上了她自己的即兴创作。
那是来自被暗恋者的回应。
那苦涩瞬间又融化成了漫无天际的甜蜜。
岚衫的心突然咚咚跳了起来,仿佛埋在胸口的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就要跑出来似的。岚衫想从床上跳起来,但她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不剩了。她挣扎着打了个滚,想要赶紧地去给白之彤回应。两个人如今只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但这十米对于岚衫而言突然遥远了起来。
岚衫摔到了地上,但岚衫一点都没有觉得疼,白之彤的回应像是止痛针,让岚衫短暂地忘记了除了回应白之彤这个信念之外的一切。
白之彤见岚衫摔了,哪里还记得弹唱下去,赶紧放下吉他要来接。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回答,只等着把那个人抱在怀里,然后回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