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使者求援的消息传至辽东。
果不出范永斗所料,岳托贝勒要求八家商号尽力帮助土默特人支撑下去,他要在察哈尔背后留下一柄匕首。
半年来,女真人与察哈尔人为争夺漠东蒙古部落各自机关算尽,林丹汗的霸道,皇太极的怀柔,已让漠东蒙古完全分裂。皇太极对归顺的蒙古人极其优待,不仅赐予牧场牲畜,遇到灾年时也会及时救济。
即便如此,黄金家族在多数蒙古人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处于长生天之下,众生之上。对女真人来说,统一的蒙古是潜在比大明更可怕的对手。
有了八大家插手,这笔生意简单了很多,雄厚的资本、庞大的商队、与官府紧密的关系,都不是柳全的德翔魁可以比拟的。但翟哲坚持将柳全拉进这笔交易,让德翔魁与平魁也从中得到了一点甜头。
为了避免察哈尔部落注意,粮食出关与马匹入塞多在夜晚进行。背运粮食的货队趁黑暗翻山越岭,奔赴汉寨,孟康与萧之言沿途护送。如此多的货物运送非朝夕之功。范永斗借此机会在杀胡口内设立大盛魁分号,正式入驻西口。
德翔魁和平魁在与八大家的合作也获益匪浅,在山西商界中建立了名声。
翟哲与范永斗会晤了两次,并没有面见兄长翟堂。
粮食点点滴滴流出塞外,山西本地遍地灾民。那些都是用草原牲畜换的,天顶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
九月份,漠南草原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小雨,但对旱苦的土地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林丹汗上书大明朝廷的书信如同石沉大海,连同蓟辽总督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再也没人敢提与察哈尔蒙古联盟一事。
九月底,林丹汗率三万铁骑将大同镇毗邻草原的新平堡包围的水泄不通,狼烟四起。宣大总督张宗衡急调大同总兵娄可敬救援,宣府总兵董继舒戒备。
新平堡下,察哈尔骑兵环绕奔突,遮天蔽日。
“攻城!攻城!让大明尝尝我察哈尔勇士厉害!”林丹汗的大声吼叫,声音嘶哑,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
“大汗息怒!大汗息怒!”阿穆尔苦劝。
蒙古骑兵先在城堡下奔骑抛射,随后抬上简易的木梯,开始攻堡。
新平堡是大明沿边最坚固的城堡之一,连年修缮,城高墙厚。察哈尔骑兵骑射俱佳,但并无盔甲防护,又从未训练过攻城。
堡内守兵在守备姜镶的带领下殊死抵抗,城头煮开的粪水迎头浇下,三眼铳巨响后硝烟弥漫,察哈尔人抵挡不住,木梯被烧毁,坠落而下不计其数。
观战的阿穆尔心中悲凉,死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察哈尔的勇士。
这场战斗毫无意义,即便攻下了新平堡,甚至攻下了大同府又能如何,大明自立国以来从未对草原服软过。大汗即位十几年来,察哈尔东征西讨,刀锋所指,所向皆靡,直杀的蒙古各部心惊肉跳,纷纷倒向女真人,昔日的兄弟在察哈尔人的利刃下都变成了仇敌,如今这柄尖刀又挥向了昔日的盟友大明。
“欲与天下人为敌!”
阿穆尔忽然觉得自己再也看不见大汗一统蒙古的那天了。
察哈尔人缺少攻城器械,又没有攻城经验,连续两天也没攻下新平堡。第三日,大同总兵娄可敬率领援军到达新平堡三十里外。
大同镇的精兵强将早已在己巳年陪满桂埋葬在北京城下,如今根本无可堪一战的士卒。娄可敬接到张宗衡的命令后牢骚满腹,文人出身的巡抚总督不懂得兵事,边关战事一起便意调遣各镇总兵御敌。如今蒙古铁骑数万人,大同镇除去卫所军士,能上阵作战的不过五六千人,如何能抵挡?
畏敌不战,新平堡陷落,娄可敬难逃罢官遣戍,拼死力敌,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命丧黄泉。
无解之局!
娄可敬好不容易熬到大同总兵这个位置,若不是己巳事变大批总兵副将获罪被贬斥,他也没有这么快升官。现在他首先想唾骂的是林丹汗,无缘无故围攻新平堡,其次想唾骂的是宣大总督张宗衡,明明知道入寇蒙古骑兵有数万,偏偏只让他一镇来救援。
察哈尔斥候骑兵很快探到大明援军,回营报告。
林丹汗听说大明有军队来援,稍微冷静下来,令兵士稍停攻城,准备迎战援军。
阿穆尔再也忍不住了,劝谏道:“大汗,不可再随意妄起兵事了。汉人有句话,国虽大好战必亡。如今我察哈尔左右皆是仇敌。即便杀退了大明的援军,攻下新平堡也是徒劳无益,平白无故牺牲勇士,退兵吧。”
林丹汗大怒,道:“我极尽谦卑乞求互市,大明皇帝毫不理睬,若不攻下他几座城池,蒙古大汗的脸面放在何处。汉人懦弱,我等何必惧他。”
阿穆尔再劝道:“汉人虽然懦弱,但大明国力强盛,不是察哈尔可匹敌,辽东女真才是察哈尔的敌人。”
“你且退去,看我明日攻破大明援军,再破新平堡。”
林丹汗已极其不耐烦,要不是看在阿穆尔跟随他多年的份上,早已吩咐卫士将他轰出去了。
阿穆尔心如死灰,又想起十几年前林丹汗以沙尔巴呼图克图为国师,改奉黄教为红教时,诸多察哈尔的元老以死相谏也无济于事,大汗认定的事情不可更改。改奉红教致使诸多蒙古部落对察哈尔离心离德,原本支持大汗的漠北喀尔喀和右翼三万户的各部也因此和大汗逐渐疏远,慢慢投向了信奉黄教女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