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浅浅的笑,淡淡地说道,“来出差,下午的飞机返回,就顺道过来看看。”
她不知道茵荷会怎么看、怎么想这件事。
当然,都不重要了。
“噢”,茵荷轻轻应一声,说,“那,进来喝点茶,好吗?”
聚缘堂的二楼是茵荷特意布置的一间用于会客和洽谈的雅致的茶室。
桑原上去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走进。
茵荷引着桑原往二楼走的时候,店里的一个女孩过来扶着茵荷上楼。怀有身孕的茵荷在上楼梯的时候显然有点吃力。
进屋之后,那个店员开始忙碌,在茶壶里续了水,然后,准备给茵荷她们沏茶。
“你下去吧,我来”,茵荷轻声对忙碌的女孩说道。
“噢”,女孩望茵荷一眼,没有说什么,下楼去了。
茵荷让女孩下去的时候桑原也有点意外。
因为,在茵荷的茶室里,品茶,其实也是欣赏一次茶道表演,所以每次都会有一个女孩来做这事。茵荷店里的女孩都是她专门送去学过茶艺的。
今天,茵荷坐在这个茶师的位置上。
室内有古雅淡泊的古筝曲隐约飘逸。伴着清新空灵的乐曲,茵荷烫杯温壶、洗茶、冲泡、封壶、分杯,默然沉静地做着这整套程序,一丝不苟。
桑原静静地看着茵荷做着这一切,在淡若微风的茶香中,在氤氲飘忽的雾气里,有一丝暖意在空气中不着痕迹地漾开,桑原觉得体内的坚冰在慢慢融化,自己在慢慢地复活。
她发现,她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带光的女子,只要她的一点点微光的照耀,自己就会在这缕光下整个地舒展复活。
她原本以为,她的心境已经荒芜。
她原本以为,时光已彻底消弭曾经的激情和所有的怦然心动。
可是,现在,茵荷就在她的面前,她发现无论自己武装得怎么的坚硬结实,都会在见到她的时候心甘情愿地卸甲、臣服。
看着眼前的茵荷,桑原的心底潮湿一片。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似乎除了爱,她还是只会选择爱。
茵荷温婉地上前,给桑原奉茶。
桑原接过。
茵荷浅浅地笑着,看着桑原把它喝下去。
快做母亲的茵荷,眼神里有一种柔和的母性的光芒,令桑原恍然沉迷。
“预产期是?”她不禁问。
“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桑原在心中默想,那时候,她应该已在异国他乡。
“宝宝会动了吗?”
“嗯。”
“能听到ta的心跳吗?”
茵荷笑笑,没有回答桑原这个问题,而是,轻轻地把桑原揽在怀里,让桑原贴在她隆起的腹部。
桑原有一阵轻微的眩晕,让自己定定神,她问,“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女孩好,跟妈妈贴心。”
桑原没有听见胎儿的心跳,也许是她不得其法?
但是她清晰地感觉有沉沉的泪滴落在她的发丝里。千钧重的凉意。
桑原离开的时候,茵荷说,“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了,出租车很方便的”,桑原推辞。
茵荷没有再坚持。送桑原到门口。
出租车停靠时,桑原对茵荷浅浅地微笑,说,“茵荷,保重。你,还有,孩子。”
“你也一样,阿原。”茵荷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丁香般郁结的忧愁。
她们连手都没有握。
桑原进到车里。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一回头就会变成石头。
坐在出租车后座的桑原不断地对自己这样说。
可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回头。
在三月的细雨微风中,她心爱的女人,独自站在那里,有落花人独立的凄婉迷离。
见此情景,桑原没有变成石头,只是泪水在心中湮桑田成沧海。
桑原不争气地一边落泪一边想,如果,如果自己当初不要那样冲动地对茵荷说“我想我们在一起”,那么,她跟茵荷是不是至少还可以维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至少,她可以在想见的时候相见,而茵荷也不会主动地拒绝?
桑原深深地叹息。
终须别离。
行期越来越近,收拾行李的过程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一个收集和整理记忆碎片的过程。
她精心地把与茵荷有关的一切物事都整理出来。那种心情,竟如远古的初民,在细细点检她生命中那些至关重要的绳结,一个都不愿落下,一个都舍不得放弃。
她知道自己真的很傻。可是,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的记忆呵,她怎么舍得遗漏和忘记?
整理照片,选出的全是有茵荷的那些,她甚至,翻拍了她们初中毕业时的黑白全班照。
年代久远的照片影像已经模糊,可是依然能看清茵荷的容颜。
照片上年少的茵荷双眉微蹙,略微焦灼忧郁的眼神望着远方。桑原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微蹙的秀眉。
她把年少和成年茵荷的照片放在一起对照着看,感慨万千。
年少的茵荷,有一种青涩的倔强;而现在的茵荷,面容柔和端庄。时光在她的脸上留下的似乎都是很好的印迹,从青涩的倔强到镇静的从容,从微微的不安不信任到成熟的淡定、豁达的超然。她的端庄泛着一种温润的柔光,似一枚历经岁月的玉。
桑原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所以才会变得这样的多愁易感,才那么容易沉浸在遥远的往昔之中,那么不可遏止地去怀想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