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边,让平安赶着马匹过去,然后促动马蹄一下又一下沉重地踩着老巫的身体。这些年,他在这个人的手下,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孤儿,不知酿造了多少西域血案,今日,都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长清端坐嫣儿已经看不清人形的身体旁。
长清面对这毫无佛性的踩踏,他的脸上却依然与方才来时一样庄严,默默念着降魔咒:他不是在杀生,他是在除魔。
他要让这个居心险恶的巫师,为自己的妹妹做祭奠!他的妹妹死于乱马践踏之下,这老巫也当受此粉身碎骨之痛。
许久之后,正当他要起身,让平安将嫣儿的尸骸收敛起来时,一只包裹着厚厚灰壳的手,颤着抬起,摸上他的衣袖……
长清心头大震,低头一看,没想到,嫣儿被踏成那样,又过了那么多天。依然还有呼吸和热气。
长清心中有了希望,立时低下身体,仔细看了看秦嫣的伤势。她身上的骨头都几乎被踏断了,怀里还碎了一个琉璃瓶,里面不知道盛过什么东西。他看了看她的后背,摩尼奴的青莲标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红色。长清蹭了蹭,那红莲在斑驳的血迹中栩栩如生。
长清不知道,那朵藏在秦嫣怀里的鲜活红莲,琉璃瓶碎之后,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因她身为“摩尼奴”的特殊体质,那红莲舒展在她的肩头上。
他让平安将妹妹的身体抱上马匹,自己也翻身上了马,踏着最末的一丝斜阳,向着黄沙漫天的西域深处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秦嫣脖子里挂着的一枚昆仑籽玉吊坠,断了绳索,落在了染红戈壁的夕阳中,鲜血斑斑中,一抹脂白,柔润如初。
……
……
七日后,秦嫣还是停止了呼吸。
长清和平安带着她往阿尔金山而去,那里有一座死火山,火山高耸入云,火山口深不可测,常年冷雾缭绕。被称为“绝寒冰雾”。据他的楼兰祖裔传说,那里是世间最寒冷清净之处,任何肮脏、血腥,都会在那里封冻起来,化作冰晶消失在人间。楼兰祖裔相信,将有杀孽的尸骨扔下那里,会涤荡身上的罪孽,早日转世投胎。
路途难走,但长清很坚决,他的妹妹必须早日脱离炼狱苦海。他看着平安将嫣儿抛入绝寒冰雾中。
长清失去了妹子,心灰意冷也不想回大唐境内了。
那里的圣人,夺走李承安性命的凶手。他当初同意回中原,不过是抱着想要和嫣儿在一起的心思。如今嫣儿已经走了,他俗缘已了,要寻枯荒之地静修。他将平安托付给了一个驼队,让他们带着他回到敦煌去,他相信,那里的人会看在嫣儿和他的脸面上,容平安有一个安稳的日子过。
长长的粟特驼队里,平安不知分别,不懂离愁,被驼队的热闹吸引地坐在一匹大骆驼上,嗷嗷嗷欢叫着。
长清站在黄色土崖的高处,默默颂祷:“生老病死,轮转无际。事与愿违,忧悲为害。欲深祸重,疮疣无外。三界皆苦,国有何赖。”他目送着自己的过去,离他越来越远。
……
……
绝寒冰雾的重重冰晶乳白世界里,有一个山洞。这里冷得根本没有活物可以出入。山洞的深处藏着一个斗形石潭。石潭里的水,上面是明黄,渐至湛蓝,底下红艳如同火山的岩浆。里面的红莲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有几根变得特别细长,来到了潭水顶,然后伸出去,伸出去……
……
……
秋格明塔什的山谷里始终人迹罕至,戈壁上寸草不生。偶然有迁徙的岩羊会经过此处。入秋的肃杀之气横扫荒漠,一队羊群经历了一整天的奔跑,遇上了风沙,便成群躲在山壁下休息。一只调皮的小岩羊已经长得半成年,觉不到疲倦,耐着性子在母羊身边趴了一会儿,便开始好奇心十足地四处拱来拱去玩。
小岩羊毛绒绒的脑袋在石砾中左拨右翻着,忽然顶到一件很温润柔和的物件儿。小岩羊侧过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东西。那是一枚玉坠,埋在一堆碎骨砂砾中,被它碰巧顶了出来。岩羊用蹄子尖一顿乱刨,用扁扁的羊齿咬着那含着宿血咸味的绳子,将玉石坠子拖出来,砸吧着羊唇,吃着绳子里面的味道。不远处,母岩羊发现风沙停了,“咩”地招呼一声,羊群开始了新的路程。
小岩羊还没啃够玉石坠子上的绳子,只得晃晃自己绒绒软软的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羊群本来还是比较慢速地前进,领头的公羊感觉到了什么,后腿一弹迅速向前奔跑起来。跟在后面的岩羊群都跟着一起奔跳起来,向着山谷的一条小岔道往山壁上攀爬而去。
岩羊们的蹄子所掀起的烟尘刚过,一人一马出现在山谷口。
那马在骑者的控制下,滴滴答答走得甚是缓慢。牵马之人头上裹着遮阳的布巾,不时停下来凝视着什么。手中缰绳控制着那马匹,马儿只能在原地不耐烦地踢着碎石。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在扫着这山谷。天黑了,他就生了一个篝火,简单地围火睡觉。第二日天蒙蒙亮,他又带着马儿在山谷中搜寻。